道光八年,時至深秋,木葉盡脫,西風正緊。
京城西隅,真武廟外,形隻影單的馬三,縮了縮脖子。身上的單衣再難抵禦日漸冷徹的秋風。他抬眼望了望麵前的廟門,說不出的淒涼。想以前他也是富家子弟,小廝左右,旁人見麵叫他一句三爺。不想落魄到如今這般田地。
馬三重重歎了一聲,這也怪不得別人。若不是他好賭成性,敗壞了萬貫家財,何至於此。可今日再說“悔”字,也無用處。眼看著要無米下鍋,馬三不得不出來尋條生計。可他一無手藝,二無本錢,隻得硬著頭皮,尋人借些錢財。
廟門前,道童正在掃地。他早就看到了馬三。隻因為他一身舊衣爛杉,滿臉的窮酸像,才會視而不見。
世風日下,就連神門道家也看來客的一身皮囊了。人窮矮三截。既然人家沒有接迎的意思,馬三隻得上前一禮,“這位道爺,我找人。”
“找神啊?廟裏供著的都是。”道童眼皮都沒抬一下。
“不是,我找人。”
“找墳啊?城外野山溝子裏挖去。”
“你這小老道說話怎麼這樣噎人?難道你咽下的米都是從後脊梁順下去的?”馬三蹬起眼睛。
“誒!你這是怎麼說話的。你找誰啊?”小道童不耐煩的停住手中的掃把。
“我找賈大爺,他在不?”
賈大爺是廟裏的常客,和老道長關係很好,逢年過節香火錢給的也足。小道童顯然沒想到馬三是賈大爺的熟人,他愣了下,“賈大爺在後院和師傅下棋,你是?”
“我是他三弟。找他有點事。”
“啊!那我這就去給您喊他。您進裏麵待會?”道童客氣許多。
“不了。我就在這等他。”馬三擺擺手。他沒心思久待,隻想的快點借些銀錢回家。現在還可以進些物件趕在年關前倒手,否則這個冬天可就難熬過去了。
不一會,穿綢帶玉的賈大爺便在道童的陪同下出了門。他看到馬三到是熱情,拉著他的手,“呦,三弟,可有日子沒見了。”
“可不,大哥。我這……”
賈大爺不等馬三把話說完,便接茬道,“一打眼就看出來了,我這兄弟是發了財了。哈哈哈……”
“哎,哥哥您真成,你沒看我這一身都是拿抹布改的嘛。我這……”
“這怎麼了兄弟。咱們一個頭磕到地上,跟親兄弟一樣嘛。你有啥難的。跟哥說。”
“還得是大哥你。我這眼淚都下來了。兄弟這回是啊……羅鍋上山。”這是句北京老話,羅鍋上山--錢(前)緊。直接張嘴提錢,馬三也有點說不出口。
“這個嘛……”賈老大扯了下嘴角。他是那種隻看得進錢,看不得出錢的主。別看他有錢,那錢都是他身上肉變得,讓他借錢就和割他肉是一樣的。“兄弟啊。錢嘛,哥哥倒是有。可這一時倒不開手。而且,你不是外麵還有帳呢嗎?外麵有人欠著你錢,你得先要去啊。等你把帳了了,再不夠,找哥哥。哥哥沒二話,差多少,哥給你添。”
這話說的仗義,可是明白人都聽得出來,這是把人往外麵趕。
馬三一琢磨,他才想到,外麵還真有帳沒收回來。他借錢著主,也是他和賈大爺的兄弟。悶老二。他們三人是從小一起長起來的,關係好就磕頭拜了把子。賈大爺老大,悶二行二,馬三最小。
早些年悶老二缺錢,找賈大爺借。這大哥是個職業的吝嗇鬼啊,三推兩推,就把悶二支到馬三那去了。那時候馬三還算富裕,也沒廢話就把錢借二哥了。他也沒當回事,可是賈大爺一直記著呢。他今天就是讓馬三去找悶二把錢要回來。
馬三沒轍了,隻得辭別去找二哥。他三轉兩轉,就到了壇子胡同悶二家。正看到他二哥縮個腦袋蹲在家門口。
“呦,二哥。曬太陽呢?”
悶二一抬腦袋,滿臉晦氣。“老三,什麼事啊。”
“那個,二哥,你看。我都不好意思說。之前你不從我這拿了點錢嘛。你看兄弟這不是混整了,快要揭不開鍋了。你看能不能還我點,讓兄弟把年關過嘍啊。”
“你要錢啊。好。兄弟,你聽好。要還錢,也不難,我家有二畝蒿子園,待等蒿子長成了樹,片成板,做成船,蘇杭二州遊上五千年,遊到釘槽木頭爛,把釘子豎在馬路邊,掛上羊毛擀成了氈,掙了錢我再把你還。”
“還你大爺。”馬三擼起袖子。“你耍我呐。”
“兄弟誒,你也別急。你二哥也是不得已。”悶二搓了搓手。“你看看我家裏。”
“你家裏?你挖著寶貝了。”馬三說著一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