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俗話說：“千裏之堤，潰於蟻穴。”這句話用來形容法國興業銀行在2008年伊始發生的戲劇性的一幕再合適不過了。
法國興業銀行創建於1864年5月，當年由拿破侖三世簽字批準成立，經曆了兩次世界大戰並最終成為法國商界支柱之一；它曾經躋身於法國最大的商業銀行集團，是僅次於巴黎銀行的法國第二大銀行；它在世界上一直扮演著最大衍生交易市場領導者的角色，一直被認為是金融界風險管理控製的典範，被稱為金融市場上的一座耀眼輝煌的“金字塔”……可就是這樣一個創造了無數驕人業績的老牌銀行在2008年年初因一個底層交易員的違規操作而受到了重創，“金字塔”險些瞬間傾塌。
2005年6月，該銀行的交易員熱羅姆·科維爾躲過了嚴密的監控係統，開始進行違規越權交易。2007年到2008年年初，他擅自動用了高達500億歐元（合733億美元）的衍生品頭寸，投資歐洲股指期貨。科維爾的欺詐行為暴露之時，正值2008年年初歐洲股市暴跌之際。法國興業銀行進行了緊急平倉，整整拋售三天之後將損失定格為49億歐元。此次欺詐案的規模遠遠超過了曆史上最為臭名昭著的巴林銀行倒閉案。
法國興業銀行於2008年1月24日在公告中宣布了這一驚人的消息，由此也給正處在美國次貸危機影響之中的歐洲金融市場蒙上了一道陰影。21日，歐洲以及亞太股市罕見暴跌，有人猜測這可能是興業銀行被迫大量平倉惹的禍。此後，約100名銀行股東就此次事件向法國興業銀行索賠。
分析人士稱，不論從性質上還是規模上來說，此次事件都堪稱“法國曆史上最大的金融悲劇”。何以一個從法國三流商學院畢業、年薪不到10萬歐元的年輕人能夠撼動具有140多年曆史的老牌銀行的根基，並撬動了歐洲乃至全球股市？法國興業銀行的內部控製到底發生了什麼，致使科維爾一個人可以輕易繞過五重安全控製係統，躲過由2000多人組成的龐大監控隊伍，挪用巨額資金在股指期貨市場上賭博？從表麵上來看，悲劇的發生主要是由於交易員利用自身對公司風險管控係統的深入認識進行違規交易，而銀行風險係統也沒能及時覺察。但我們進一步分析發現，公司的內部控製環境，尤其是激進的企業文化為此次事件的發生埋下了隱患，而管理人員與監控人員置之不理的行為也使其成了科維爾的幫凶。
法國興業銀行欺詐案回顧
全球銀行業“新紀錄締造者”
法國興業銀行的這次欺詐案被稱為“世界銀行業因員工違規操作而蒙受的單筆最大數額損失”，而在介紹這筆巨額損失發生的經過之前，先讓我們了解一下這項新紀錄的締造者，時年31歲的熱羅姆·科維爾。
科維爾1977年生於法國西部的布列塔尼一個海岸小鎮蓬拉貝。他父親在2006年過世，生前是職業學校金工場的指導老師，母親經營美發院。
科維爾在裏昂的馬什爾業務管理學校升學。在南特念完大學後，他於2000年在裏昂大學獲得金融市場運營管理碩士學位。裏昂大學並非法國一流的商學院，而且他在這所學校的表現也並不出眾，所以科維爾從這裏畢業並不能為他以後的工作道路打下良好的聲譽基礎，換言之，他要比名牌大學畢業的同事更加努力，才能使自己在事業上更有成就。
後來，他先在巴黎國民銀行當受薪的實習生，2000年進入法國興業銀行。不過，剛進入銀行時他並不受重視，供職於監管交易的中台部門，負責信貸分析、審批、風險管理、計算交易盈虧，在那裏，他積累了關於風險控製流程的豐富經驗。2005年，在中台工作5年後，他走上前台，晉升為他夢寐以求的交易員，負責歐洲股市指數期貨的坐盤交易，這是法國興業銀行最擅長的衍生品交易，也是風險最大的品種。5年的打雜生活使他很快就熟悉了交易，但他的成績並不突出，因而一開始沒有得到上司的賞識。他的級別不高，年薪僅為10萬歐元，這種情況直到他幾次私自越權操作並獲得了一些贏利之後才有所改觀，上司對科維爾的態度發生了變化。
值得一提的是，在聽說科維爾出事之後，無論是他的家人、鄰居還是同事都不相信這件事是他所為的。在他們眼中，科維爾舉止沉靜、處事低調，是個“好孩子”。他的住所雖然在巴黎郊外納伊高尚住宅區，但房子並不豪華。銀行內部審核後發現，科維爾並沒有從他的越權行為中獲得任何好處。看來，他的欺詐行為並不是為了直接竊取個人財富，他所希望的是成為優秀交易員。出人頭地，獲得承認，這恐怕是科維爾最強烈的渴望。
違規交易的過程
科維爾從中台調入前台後，供職於公司和投行部屬下的全球股權衍生品方案部。該部門的業務被分為與客戶直接相關的操作和與客戶非直接相關的操作。與客戶直接相關的操作，銀行會在交易中盡量減少甚至消除風險，而與客戶非直接相關的操作通常是用自有資金套利。科維爾所做的正是後者，負責最基本的對衝歐洲股市的股指期貨交易，即在購買一種股指期貨產品的同時，賣出一個設計相近的股指期貨產品，實現套利或對衝目的。這是一種短線交易，且相似金融工具的價值相差無幾，所以體現出來的僅是非常低的餘值風險。
但是，科維爾進行了一係列精心策劃的虛擬交易，采用真買假賣的手法，把這種短線交易做成了長線交易。具體來說，他製造了虛假記錄，使之看上去已經清倉，實際上卻還沒有。在銀行的風險經理看來，買入金融產品的風險已經通過賣出得到對衝，但實際上那些頭寸成了長期投機。科維爾在虛假對手頭寸的掩蓋之下，利用高度相關的資產價格的分歧，在大漲或大跌時，用高達500億歐元的資金來攫取差價。
為了確保虛假的操作不被發現，科維爾利用多年來處理和控製市場交易的經驗，連續屏蔽了法國興業銀行對交易操作的性質進行的檢驗、監控，其中包括是否真實存在這些交易的監控。在買入金融產品時，科維爾刻意選擇那些沒有保證金補充警示、不帶有現金流動和保證金追繳要求，以及不需要得到及時確認的操作行為，巧妙地規避了資金需求和賬麵不符的問題，大大限製了虛假交易被檢測到的可能性。盡管風險經理曾數次注意到科維爾投資組合的異常操作，但每次他稱這隻是交易中常見的一個“失誤”，隨即取消了這筆投資，而實際上他隻是換了一種金融工具，以另一筆交易替代了那筆被取消的交易，以規避相關審查。此外，科維爾還盜用他人電腦賬號，編造來自法國興業銀行內部和交易對手的虛假郵件，對交易進行授權、確認或者發出具體指令，以掩蓋其越權、違規行為。
科維爾的第一次違規交易是在2005年6月，他剛剛從中台調到前台做交易員不久。當時，他用安聯公司的名義建立了一個頭寸看跌。不久之後，倫敦地鐵發生爆炸，股市真的大跌。他像中了頭彩，賺了50萬歐元。看到這第一筆收益，他的心情既興奮又有點擔心。不過他沒有就此收手，而是越做越多。
2007年之前，他隻是進行小宗交易。後來他的膽子越來越大，在2007年至2008年年初長達一年多的時間裏，科維爾在歐洲各大股市上投資股指期貨的頭寸高達500億歐元，超過法國興業銀行359億歐元的市值，而且接近斯洛伐克整個國家一年的國內生產總值。其中，道瓊斯歐洲Stoxx指數期貨頭寸300億歐元、德國法蘭克福股市DAX指數期貨頭寸180億歐元、英國倫敦股市《金融時報》100種股票平均價格指數期貨頭寸20億歐元。
到2007年12月31日，科維爾的賬戶上已經有14億歐元，而且銀行還不知道。而同年，興業銀行的總贏利不過55億歐元。科維爾當時不知所措，以前還沒有人做過如此大額。他有些擔心，於是決定向銀行隱瞞，把部分賺錢的頭寸平倉。當年年底，科維爾隻向上司報了5500萬歐元的收益，這給他帶來了30萬歐元的年終獎，而他當年的工資僅4.8萬歐元。據科維爾本人回憶，他當時也很擔心上級主管懷疑他的交易金額，小額資金不可能取得那麼大的利潤，而且他用的手法根本算不上複雜。不過上級並沒有追查。但是銀行還是問了他一些交易細節。這個他很難提供，於是他為那些交易提供了假證據，比如假的郵件。他發現要冒名寫一封郵件很容易，隻需要把內部人員發給他的郵件的正文改掉，就可以再次用發件人的名義發信。
不過，科維爾的快樂也就到此為止了。為了平抑先前的贏利，並掩蓋自己的越權痕跡，科維爾從2008年1月開始買漲。但是1月中旬市場劇烈震蕩，科維爾的利潤直線減少，到了1月18日，那些頭寸變成了負。科維爾的巨額贏利轉眼變成了巨大損失。
電子郵件引出驚天秘密
在2008年1月18日之前的幾天，法國興業集團就已經查出科維爾的交易記錄上存在不尋常的交易風險，並對此進行了額外控製。2008年1月18日，銀行一名經理收到了一封來自另一家大銀行的電子郵件。郵件內容是確認此前約定的一筆交易，但問題是法國興業銀行早已限製和這家銀行的交易往來。很快，銀行內部組成了一個小組進行清查，指出這是一筆虛假交易，偽造郵件的是科維爾。一天後，科維爾被要求對此進行解釋。與此同時，法國興業銀行也查出對方銀行對這筆所謂的交易根本一無所知。科維爾最初還想靠老辦法蒙混過去，但最終還是承認，他偽造了虛假貿易往來。銀行在19日連夜查賬，並在20日震驚地發現，這起欺詐案件所涉及的資金總額之驚人。
20日早晨，所有的頭寸都被最終確認。在當天下午的早些時候，總體盈虧程度被確認。當天，法國興業銀行董事長兼行政總裁丹尼爾·布東立即告知了法國央行行長，並在當天下午告知了審計委員會。丹尼爾·布東決定盡早、盡快關閉這些頭寸，並通知了法國金融市場管理局（AMF）負責人。
銀行緊急平倉
在18日（周五）交易日結束時，興業銀行損失接近20億美元，但遺憾的是，21日（周一）重新開盤時，由於全球股市遭遇“黑色星期一”，損失進一步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