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雲岩見他實在難看,便也不好上前,隻在門口畢恭畢敬打躬作揖,也不跪拜,口中隻輕輕喊了一句。
那廝正醉得濃,聽到門口有人喊他,便知回頭見一人站在門口,也看不真切,隻見身穿素服,並不曾跪拜,便順手將桌上一個盤子撿起來向雲岩一扔,喝道:“你是個什麼玩意兒!見到大人還不跪拜!好大的膽子!”
雲岩冷笑了一聲,也不躲開,那盤子裏頭還有兩塊兒鴨架,油膩膩地砸在他衣裳上,盤子在他腳下碎裂開了。
王保見他不動不搖,怒火更甚,便踉蹌著往前頭走了兩步,正欲開口罵娘,卻一下子瞧清楚了雲岩,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雲岩也不理會,隻瞪著他看,一臉不悅。
王保忙從地上爬起來,身後便往他衣裳上拍了兩下,滿臉堆笑地討好道:“我不知道是雲哥兒來了,未知陸大人找下官何事?”
雲岩雖隻是個小廝,卻生來極愛幹淨的,因見他滿口是油,手上又盡是灰,還往自己身上拍,不由得生出幾分厭惡來,便隻往外頭走了兩步,不卑不亢地道:“王大人,不知你們這裏可有一位主事林齊?我們家爺找他有事要說,請他隨我去回話。”
王保聽罷,回頭便對林齊道:“聽到沒有?大人找你回話去!快些兒別耽擱了!”
林齊近來因參王保的事情被眾同袍所笑,又被王保打壓排擠,唯有咬牙忍耐,忽然聽得有人傳他,又見王保點頭哈腰、卑躬屈膝的樣兒,林齊原是天生有一段癡愚之處,想這眾人都認識雲岩,可他卻並未曾細看,因也不知他是誰,隻方才聽王保說起陸大人,便猜是陸榮澤,又想到前些日子自己曾在他麵前提起有事,當時為他所拒,今日傳召自己,莫不是聽了關於這王保的風言風語,找自己當麵對質?
想到此處,心下一喜,便忙上前對雲岩道:“煩請小哥等我一會兒,我換下官服便來!”
王保甩開腳便往他腿上踢了一下,口中喝道:“王八羔子!大人傳召還不快去!”
雲岩見他似有難言之隱,便點頭答應道:“大人慢請,雲岩在此恭候。”
其實林齊並不是如此古板之人,隻是他見陸榮澤召見自己,心下高興,自己寫給曾昊的折子,上麵列數著王保貪贓索賄、損公肥私等種種劣跡,還曾謄寫了一份兒,現就在他的書桌前頭,說是要換衣裳,實則想帶上那折子。
王保隻怕得罪了雲岩,不停在他麵前說些體麵話,林齊進去了,果然找到那折子揣在懷中,才慢步走出來,雲岩便上前道:“大人請!”
他點了頭,跟在雲岩後頭便走,兩人一前一後,走出衙門,眾人都納罕,私下揣度,莫不是這平日裏忍氣吞聲的二愣子搭上了陸榮澤的高階要飛天?
王保酒已醒了大半,忙叫來小廝吩咐道:“立刻到曾大人府上通傳,我欲往造訪!”
再說林齊一路跟著雲岩,心中大喜過望,他雖屢受磋磨排擠,但仍憑借胸中一點正氣支撐,始終相信為官有正道,又見平日裏陸榮澤不喜歌舞,不夜宿娼妓,心下倒也懷著幾分敬重,於是已經想好,今日必將心裏話全倒了出來與陸榮澤知道。
他原以為回到陸榮澤府上,卻不想越走越往人潮密集之處,便忙上前兩步,趕上雲岩並排,笑問:“敢問小哥兒,咱們這是到什麼地方去?”
雲岩回頭看他,隻覺他有些麵熟,卻又想不起在何處見過,隻冷冷地道:“大人稍安勿躁,我自會帶您去的。”說罷便不再有回應,林齊也不敢再問,兩人連著走了兩頓飯的工夫,便在一家酒樓前頭停下來,林齊見了,慌忙掏了掏懷中,今日隻想著當值,出門未曾帶著錢袋兒,如今身下隻有一二兩散碎銀子,有些慎了,正想上前問,雲岩便轉身道:“大人,我家爺在此處二樓最裏頭的單間兒裏頭,請隨我來。”
他於是不敢再說,隻跟了去,心裏頭卻實在有些不踏實,但又一想,大不過自己在此處等著,差人回去找秋荷帶了銀子前來便是了,於是也就把心一橫,往裏頭去。
雲岩依言將林齊帶到先前那屋子門口,隻輕聲道:“大人請進。”
林齊隻聽得這樓上有人彈琴唱歌,一時有些發懵,隻道這位陸大人難得清廉,卻不想也是這樣庸俗之人,心中這樣想著,臉上的笑容也就少不得消除了些個,輕輕將門推開,隻聞到裏頭一陣香氣四溢,桌上酒菜紋絲未動,兩隻杯子,兩幅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