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齊有些發怯,便伸出一隻手來捂住自己的胸口,聲雖小但卻義正言辭道:“陸大人,您是當朝三公之一,隻要您吭一聲,這朝中再無屬下立錐之地,屬下雖到工部時日尚短,但對您的為人大為敬佩,周茂叔一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便可形容高足,下官以為,您能夠在嚴閣老官威之下,立得自己一派行事,實屬難得,因對您五體投地,不想您竟是這樣人!”說罷憤恨難平,仍舊道:“故人說,道不同不相為謀!今日也得罪了大人,卑職今夜便草擬辭呈,從今後兩不相誤!”
說罷便拂袖而去。
陸榮澤已了然於心,便也不追究,自回家中去了。
這當夜林齊便在自己書房中枯坐了一夜,奮筆疾書,果寫下辭呈一封,他自謀得差事之後便每每這樣勞心勞力,秋荷隻親手做了宵夜命人送去,也不疑心,林齊天一亮便揣著墨跡未幹的辭呈來到衙門。
眾人皆諂笑不止,都說些體己話,林齊自進了這扇門之後,自覺幾輩子的體麵可都丟光了,便是有人提起自己為林英之之子,心中也覺愧對先父,本想今日來個痛快了斷,不想竟得了這樣吹捧,便是王保也客氣得不像話。
他心中隻犯嘀咕,原想將懷中辭呈遞與王保,但細一想,昨兒個自己是當著陸榮澤的麵說出這話兒來的,今日便是有這樣心,也該隻與陸榮澤麵談,便留下了,也不理睬王保,隻將自己書桌東西收拾妥當,正欲出門,隻見曾浩打外頭出來,一見了林齊,便拱手笑道:“林主事今天這一去,他日禦前爭光、名垂青史指日可待矣!”
林齊不知所雲,隻愣愣地看了一眼,曾昊便笑道:“怎麼?咱們兄弟一場,到這時候你還瞞著咱們不成?”
林齊心中本想狠狠說他兩句,但一想今日一去便再無瓜葛,也犯不上與他們計較,因也不說話,隻低頭收拾。
誰知曾昊見了,心想他必是攀上了高枝兒才這樣,又想到王保先前在這小子麵前作威作福,無所不用其極,自己也保了他兩次,心裏頭一時有些害怕,便幹咳了兩聲,對身後的王保道:“還不快過去幫林主事收拾東西。”
王保忙不跌應了,昨兒個還一臉惡相,今兒個就變了一臉奴才相,林齊心中不由得有些納悶,自己不過懷揣辭呈,還未交上去,難道他們已經知道了?又是因何要說這樣冠冕堂皇的話?
正思慮,便聽到外頭傳了聖旨來,眾人忙上前跪下接旨。
他做夢也不曾想到,竟將他調入翰林院中任侍讀學士,主要職責便是輔助院士編撰明實錄。
謝了恩,他仍有些恍惚,那院士盧寶良便是自己的啟蒙恩師,自己不僅得以升任從五品,還得意在老師麾下辦事,朝廷這些年均無史官,翰林院修撰皇上實錄,頗得皇上喜歡,難怪方才曾浩與王保見了自己便是另一番嘴臉。
隻是,這好事是如何落在自己頭上的?難道是老是提挈?
眾人皆上來與他道喜,曾浩與王保說罷便自去了,眾人也就跟著漸漸散去,唯一個素日與他交好的主事悄悄兒地推了他一下,笑道:“林兄此番定是花費不菲吧?想來今後再有這樣的好事,也記著咱們一處的兄弟。”
林齊便攤開手笑道:“不曾花費分毫!”
對方冷笑了兩聲,便搖頭道:“林大人此番不願提挈也就罷了,何苦在兄弟麵前裝模作樣?誰不知道你此番得以入去翰林院,全仗陸大人全力舉薦,小閣老今兒個一早內閣會上擬票,呈上去皇上瞧了,又想起你先前的幾篇文章來,還讚內閣知人善用呢!當誰不知道呢!”
林齊驚呼出聲,正欲說話,對方已拂袖而去。
滿腹心事,林齊來到翰林院,正碰上盧寶良,將方才心裏頭到疑惑對他說了,盧寶良便告訴他,他所以能到這裏來,的確是陸榮澤的舉薦。
林齊心裏頭七上八下的,看著下人將自己的東西從清吏司衙門都搬過來,始終覺著不對付,因知道內閣剛議事罷了,嚴世蕃定然要找陸榮澤說話,雖坐立不安,便勉強忍耐了一日,至晚間才來到陸榮澤府上拜候。
又在陸府吃了兩盞茶,才聽到外頭有腳步聲,門口的小廝忙轉身對他道:“大人,我們家爺回來了。”
林齊隻抬頭看時,陸榮澤麵色紅潤,渾身酒氣打外頭進來,大跨步走進正堂,坐下接過茶來便吃了兩口,隨後才輕笑道:“林大人今日榮升,不家去同家人歡慶,找我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