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旋兒自用拂塵掃了身上的雪,掀開簾子進去,隻見四人都坐在裏頭炕上,圍城一圈兒,低頭看著中間,她走過去扶住白露的肩膀探頭往裏頭瞧,卻連她也唬了一挑。
原來她們在看南辰方才送來的那個包袱。
裏頭裝的東西全都是鮮紅色的,雖有極大的一包兒,卻是兩個字便能概括出來。
喜服。
確切來說,應當是做喜服的料子,上好貢緞,一色孔雀金線,兩大盒各色針線,裏頭還有尺子、剪刀、針線盒,最下頭還有一個極大的盒子,打開來,裏頭放的竟然是九十九粒兒龍眼大小的珍珠!還有金絲。
奶娘一行擦眼淚,一行用粗糙的手指摸著那錦緞,哭道:“太太,我可算對你有交代了!之前我還擔心三爺薄待她,如今可好了!”說著竟真就哽咽出來,弄得林旋兒也鼻子一酸。
白露便笑道:“都說姑娘家最愛的就是這一輩子隻穿一次的衣裳,要自個兒做了才好呢!難為老太太竟想得如此周到!看來姑娘好事近了,咱們可得加把手!”
說著四人便爭論起來,這個說還是牡丹花樣好,那個說要繡上龍鳳呈祥,林旋兒悵然若失,心裏萬千思緒不由得冒出來,輕輕歎了一口氣,這日子,終於還是要來了麼?
她到底在做什麼?
於是隻放下東西,往外頭來了。
這套喜服她自己並未動手,倒是傾注了其餘幾個人的全部心思。
寧大娘後頭才告訴林旋兒,老太太已算準了幾個日子,隻要她這裏事情一完,立刻就能夠成親。
林旋兒長歎了一聲,寧大娘便笑道:“三爺那樣人品,老太太這樣喜歡你,可還有什麼不稱心的呢?要我說,你得好好兒地孝順老太太,好好服侍三爺,將來有你的好日子呢!”
這事且放在一邊,林旋兒正思慮對雲夫人該做到什麼地步,寧德便找人帶口信兒過來,隻說雲夫人出錢,讓趙嬤嬤的兒子趙善明外頭悄悄倒賣私鹽。
消息真夠靈通的,這是一個好機會,能夠借機將林家連根拔起!
林旋兒去了母親的墳前一趟,除了惠濟大師的誦經,便是山間鳥叫蟲鳴,十分安靜,碧雲寺裏頭小姑子常常來打掃,倒也十分幹淨,她輕輕地拂過那墓碑,一陣寒涼,要說立刻就能夠複仇,她心裏卻高興不起來,畢竟,那還是自己的家,她就想不明白了,在這種時候,她會心慈手軟,會想到曹植的詩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為什麼雲夫人在對自己母親下手的時候就那麼殘忍?
想到這裏,留下幾滴淚來。
傷心至極的林旋兒並未注意到身後走來一個人,直到那人走到她身後,她才猛地轉過頭去,還未等看清來人,隻見那人已過來緊緊地摟住她,哭道:“旋姑娘!太好了!你還活著!我就知道!你不會那麼容易就死的!”
是明瑞家的。
自母親去世之後,就很少見到明瑞家的,她在母親身邊服侍了一輩子,如今也已經是頭發花白的老嫗,林旋兒想到母親若還在世,隻怕也如此了,更覺淒涼,淚水便止不住往下掉。
兩人抱頭痛哭了一回,明瑞家的擦幹了淚,才問她:“我隻聽他們說,你害了鼠疫,雲夫人怕你連累了府中眾人,把你和奶娘、紫菱都趕出去了。”
林旋兒看她籃子裏頭放著些個生果、點心和茶酒,便笑著問她:“這山路不好走,因何帶了那麼多東西?”
明瑞家的便低頭看了笑道:“這原是還有你們三個人的份兒,現在知道,都不需要了!”
說著便從裏頭拿出一個粘豆包地給她:“姑娘,還熱乎呢!我記得你最愛吃這個!這裏頭的豆沙是我自己煮的,放了甜菜和香油,嚐一口。”
原來,明瑞家的後頭找人打聽她們被扔下的那個山頭,後來還悄悄去了一趟,後來城裏解了禁,又四處打聽,林旋兒咬了一口,眼淚更止不住往下掉,這就是母親的味道。
她便問:“嫂子如何這個時候也不必再府裏頭當差,還能到這裏來?”
明瑞家的便往一旁拿出掃帚和拂塵來,一麵打掃一麵笑道:“你們走了之後,她們也老是看我不順眼,後頭齊二爺因看在你的麵兒上,便同雲夫人說這前頭的祭田也須得一個妥當人打理,薦了我來。”
果然還是二哥。
林旋兒隻點點頭笑道:“來了好!也免得過些日子還得受牽連。”
明瑞家的聽了,便忙問她話,她也不說,兩人將將軍塚打掃幹淨,上香供果,後頭又到明瑞家的如今住的小屋子裏看了一圈,林旋兒留下隨身的幾十兩銀票,明瑞家的見了,慌忙將錢放在她手裏頭,急道:“姑娘別記掛著我,我這裏雖清苦些,卻也豐衣足食,隻你如何有這樣多銀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