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吟風心裏駭然,暗驚失色,萬沒想到一直在自己心目都是靠自己保護的弟弟,身手也不弱,甚至不亞於自己,倒不是李吟風懷舊,裹足不前,而是從未見過李嘯雲施展高超本事,就算在海州城韓世忠大營偷襲,也不過靠得是毒計陰險得逞,而當時李吟風處於渾噩狀態,自然不知這個弟弟到底有多麼驚人的本事。
如今這被命運交織的龍虎,這對被宿命所詛咒的兄弟終於碰麵,李吟風一出手就是全力以赴,拿出自己最為得意的刀法砍向李嘯雲,走得是大開大合的路子,“狂風無痕三十六式”原本就是講究一個“狂”,一個“快”,狂如暴雷,快及颶風,令對手無論如何也看不清自己的招式,讓李嘯雲辨不清自己所施出刀法砍向的方位。
李吟風於大名府鐵牢中幸得“刀俎”青衣親傳點撥,對刀法有了全新的認識,又與逞凶極惡的金人交戰中積攢親身迎敵的經驗,後又得嶽飛等人的交流切磋中領悟,可謂是精進威猛,純熟於胸,生平也是第一次將這套刀法發揮出威力與極致,對方既是自己的同胞手足,更是天下漢室最痛恨敵人的義子,而他在整個武林中也是聲名狼藉,正邪兩道無不得而誅之。最終民族大義所驅使,不得不拔刀一戰,但心裏對他抱有愧疚,每招每式使得渾然凶狠,卻沒有一招是置人於死地的殺招,或許處處留手,意在勸悔這個一時迷失了心智的弟弟回頭。
李嘯雲表麵上冷靜應付,一副好整以暇的輕悠,大顯他的屢逢數次生死一線,僥幸逃生後的應付自如,其實心裏已是驚駭萬分,萬萬看不出這個憨傻的呆鵝大哥竟然在刀法上的造詣已經達到爐火純青地步,怎敢有絲毫懈怠與輕慢,也拿出自己最為精湛的劍法較量。
李吟風單刀直入,盡將刀法的精髓使得淋漓盡致,正如他本人一樣,勇往直前,毫不折中,直接有效,但每一招卻是不砍李嘯雲身上要害,專找手腳、腰背非致命的地方有意無意地使上一招半式,有的還不待招式使全,李嘯雲來不及舉劍格擋,又變幻成下一招,沾及既走,感到對方陰柔的勁力觸碰到刀身又變幻出下一招,哪像生死相搏,倒像是點撥提醒。處處留手,心中存有不忍下殺手的仁慈。
李嘯雲卻不顧這麼多,大哥的刀法狂意恣肆,猶如揮毫潑墨,無不極致灑脫;猶如狂風大作,肆意鋒銳,將所有阻礙統統一掃而盡,這也是他本人於九死一生後悟出的刀法精髓,倒也不覺什麼奇特,畢竟每招雖快,沒有發揮它十成的威力,也窺出了大哥心腸慈悲、軟弱,根本沒有傷人,殺人的念頭,就連心裏也是悲痛、懊悔不已,雖有刀法的招式,卻無刀法的威力,根本不必擔憂自己會被對方所傷到。
一麵有意無意地招架幾招,一麵戲謔嘲弄的聲音不住響起:“到此刻你還是下不了決心殺我嗎?自古龍虎本就不兩立,我飽嚐煎熬之苦,才成為今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高高在天的蛟龍;而你呢?不過一直蟄伏、病頹、執迷的病虎,哪能明白我這十年來所飽嚐的痛苦與孤寂,直到此刻,你還妄想回到過去,簡直癡人說夢,不肯反省,實在太愚昧!”
李吟風耳畔伴隨著他得意的狂傲大笑,每字每句無不猶如鋒利的劍刃、尖削的針刺一樣深深刺痛著自己的心,痛苦恣睢,眼裏飽含著悔不當初的淚光,又平平地砍出一招“樹欲靜而風不止”,這刀平平地砍向李嘯雲腰間,到對方身前三尺之外的半空居然停滯不動,甚至在李嘯雲眼裏看來也大覺詫異,像是李吟風遭受不住內心的痛苦與折磨,隻使出了一半,後麵的半招無論如何也下不了心砍向自己,心裏不由得意,閃出一絲譏笑,“怎麼?此刻已知我的身份,看清我的心腸何其冷酷無情,還是下不了手麼?”
李吟風緊咬嘴唇,手中的刀依舊未砍進分毫,就連把捏它都覺得沉凝甚重,開始微微顫抖。
李嘯雲為人聰穎機警,屢次依靠自己的聰慧逃出江湖人的圍追堵截,不可謂九死一生,再加上他善揣人心,將對手的心境琢磨得很透徹,時常令身手武功高出他本人數倍的武林名宿們束手無策,比武鬥勝不一定非要以命相搏,他持行的就是“無招勝有招,攻心至上”的境界。無論對手是誰,打不開心結,過不了自己那一關,任他堅挺如山,還是英雄了得,都會因錯選自己當對手而痛苦後悔。
李吟風並未向前遞進半分招式,刀也未向自己的親弟弟砍去,忍不了心中那種柔腸百結的碎裂之痛,閉緊雙眼,苦不作聲。
李嘯雲心地暴露出他的乖張狠心,準備邁前一步,一劍“白雲出岫”無聲無息地刺過去,其實在自己心底也不忍心狠下毒手將自己的大哥,生死仇視的敵人殺掉,“白雲出岫本無心”完全吻合此刻的心境與意願。龍泉劍朝李吟風胸前刺出,也是停滯於半空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