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愣愣地看著她。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她的眼神很特別,似乎藏著很多很多說不出來的秘密。
“你叫什麼名字?”王二突然生出一種想和她聊聊的衝動,而且他也覺得這個姑娘並不討厭他。
因為,她正坐在桌邊的那把竹椅上看著自己,眼神裏還帶著一點點一一期待?王二突然想起了和自己相好的女人阿朵。
“叫我朵瑪吧。”年輕女人的聲音還是很輕,很飄, “這個名字很久沒人叫過了。”
王二愣了一下,不明白朵瑪這後半句話是什麼意思: “你是在這家店做工的?”朵瑪彎了彎嘴角,點點頭。王二接著問道: “你的家也在這裏?這個娘娘是你什麼人?”
朵瑪笑了笑: “不是什麼人,她開店,我做工。”朵瑪指了指桌上的托盤,看著王二, “你不餓嗎?”
聽朵瑪這麼一說,王二的肚子立刻咕嚕了兩聲,他很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朵瑪撲哧一笑,把飯菜從盤子裏端出來擺好。
主食是米飯,一碗新鮮的水香菜,一小盅牛肉酸,聞著那又酸又辣又香的味道王二便忍不住胃口大開,狼吞虎咽的樣子惹得朵瑪不停地笑。
“這飯是你做的嗎?真香。”王二咽下一大口菜,憨憨地笑著,揉了一下鼻子,正好對上朵瑪的眼神。
朵瑪一下子愣住了,她的嘴唇有些顫抖,手也有些抖。“怎麼了?”王二奇怪地停下筷子。
“你……你叫啥子?”朵瑪顫抖著問。
“我是個孤兒,從小吃百家飯長大的,都叫我王二。”
朵瑪還是愣愣地看著王二,仿佛丟了魂一樣:“你家裏還有啥子人嗎?”
“我是孤兒。”王二笑得有點澀,然後繼續端起碗,突然,他的目光被一小碟奇怪的東西吸引住了一一那東西看起來有點像小蟲子,但是好像又沒有腦袋。
“這叫竹蛆,我們平日裏都拿來當菜吃的。”朵瑪很勉強地笑笑,夾起一小筷子放在王二的碗裏, “你來卡洞坪是幹啥的?”
“送信。我就是個常年跑路給人送信的,風裏來雨裏去,也攢不了幾個錢。”王二又習慣性地擦擦鼻子,卻沒注意到朵瑪的眼睛裏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噙滿了淚水。 “不過我家裏有個相好的丫頭,這趟走完,我就能回去娶她了。”王二一邊扒著飯一邊含混不清地繼續說著。
“別吃了!”朵瑪突然大叫一聲,把王二嚇了一跳。
“你……你咋了?”王二抬起頭,卻發現朵瑪眼角帶著淚痕。
”你來給哪家送信?“朵瑪的聲音抖得越來越厲害。
“埡栳寨鄧家啊。”王二很詫異地回答。
更詫異的是他發現,自己的身體一下子動不了了,緊接著是一陣劇烈的眩暈。王二的手一抖,碗掉在地上,摔碎了,緊接著摔在地上的是他的身子。
朵瑪愣愣地看著直直躺在地上的王二,一大顆淚珠滴下來。 “為什麼?為什麼?”朵瑪像丟了魂一樣喃喃地念著。 “別人不放討我。連你們也不放過我……為什麼……為什麼……”
王二就這麼倒下去了,很顯然,碗裏壓根不是什麼竹蛆,而是虱蠱。
“什麼叫虱蠱?”小何打斷老賈的講述。
“苗蠱的一種,很常見的。”老賈不以為然地說道, “被下蠱的人五髒會慢慢地爛掉。”
“太狠了吧!”我驚叫道,苗蠱這種邪術一直讓我心有戚戚,但是第一次聽別人麵對麵地跟我講這種東西,還是把我驚得不輕。
“這有什麼?虱蠱是苗蠱裏最普通的一種了,陰蛇蠱和金蠶蠱更毒呢。蠱術麼,講的不就是個以毒攻毒麼。”老賈不以為然地抽了口煙。
“朵瑪為什麼要給王二下蠱?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素不相識的兩個人,她幹嗎要取人家的命?”茶棚開到現在,至少我聽過的鬼故事,都是冤有頭債有主的,那這個朵瑪又是為什麼害一個過路人呢?
老賈端起麵前的茶杯,茶是萬花茶,當然沒有一萬朵花,但是盈盈間冒出的香味的確很有層次感,老賈就在這慢悠悠若有若無的茶香中冷不丁地冒出來一句話: “因為這是一個身體條件完全符合要求的過路人呐一一”
是啊,這麼年輕的男人,這麼強壯的男人,真是不枉我像幽靈一樣飄了這麼多年,找了這麼多年,等了這麼多年。
朵瑪俯下身,靠近王二的臉,眼裏卻含著淚一一太像了,他們太像了,眉眼間那種傻傻的模樣。
“他跟你一樣,穿著露出腳趾頭的爛鞋子,腳底板都比一般人大一截,那鞋底一看就不知道沾了多少裏地的泥。
吃飯的時候都會像餓死鬼投胎,連吃到高興的時候揉鼻子的樣子都跟你一模一樣……”朵瑪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大顆大顆地砸在王二臉上,砸出一串透明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