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他看見她拿著油瓶去了雜貨店,他跟了過去,塞給她一張表達愛意並約定晚上見麵的紙條。他塞出紙條後轉身就走,直到聽見背後傳來一聲油瓶的破裂聲才回頭一看,那女孩正楞楞地看著已展開的紙條,油瓶卻因為緊張已從手中滑落。
那一天是怎麼過來的他已記不清了,總之是等待了100年天才黑下來。他向約定的地方走去,他覺得整個城市都像過節一樣,燈光特別亮,所有的人臉上都在微笑。
他甚至不好意思地埋下了頭,因為他覺得人人都能看出來他是個幸福的人。
等待和期盼曾經讓人如此幸福。洪於在島邊的躺椅上閉上了眼睛,他想重回那樣的時光不再醒來。
而即將到來的女人將攜起他的手,以穿越重重歲月的聲音輕輕說:“我來了。”
50歲了,洪於感到疲憊不堪。他想去一個地方,什麼地方他不知道。
他獨自外出,在飛機上想像著雲層下一掠而過的山川河流,這種距離曾經讓別離的古人肝腸寸斷,夜晚投宿、雞鳴看天的長途讓遠行人須發漸白。以這樣的速度對照時間,洪於感到自己已活了100年、200年甚至更久。
現在他想找一個地方讓自己停一停。他去了海邊,又飛回這座別墅。
他像一隻撲火的飛蛾又變回到幼蟲,安安靜靜地爬在一片綠葉上,將一個漫長的下午看成永恒。
洪於在等待中的走神用了多少時間,他不知道。時間是這個世界上隨意性最大的東西。
當他意識到舒子寅還未到來的時候,他從躺椅上坐了起來。
與此同時,他隱隱地聽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是一個女人的撕心裂肺的叫聲,從別墅方向遠遠的傳來。
“不好!舒子寅出事了!”洪於刹那間被一種恐怖的直覺抓住,他拔腿向別墅跑去。
別墅門大開著,客廳裏沒人,隻有樓上傳來一片嚷嚷聲。洪於跑上樓去,沿途踩得地板咚咚地響。
在三樓盡頭的拐彎處,幾個女傭和小胖子廚師都擠在通向閣樓的樓梯口。
舒子寅倒在地上處於半昏迷狀態,她的嘴唇不斷地抽搐。她穿著一件猩紅色的泳衣,顯然是正準備出來遊泳時在這樓梯口遇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雪花蹲在地上扶著她的頭,不停地叫著:“舒小姐,舒小姐。”
洪於也蹲了下去,摸了摸她的額頭,又湊在她耳邊說:“別怕,我們都在這裏。”
洪於又抬頭問周圍的人道:“你們都看見了什麼?”
梅花說,她和姐妹們都在別墅外麵乘涼,當時整個別墅裏沒有人,隻有小胖子在廚房裏製作京味雜醬麵的調料,因為舒小姐說過喜歡吃這種口味的麵條。
但是廚房在底樓後麵的角落裏,他根本看不見有沒有人在別墅出入。
梅花她們幾個乘涼的地方倒是正對著別墅,但除了看見舒小姐進去換泳衣外,沒看見有另外的人進入。不一會兒,她們便聽見了舒小姐的慘叫聲,她們立即跑了進去,大家都往樓上跑,梅花想到都是一幫女孩不放心,便跑到廚房去叫來小胖子,小胖子說他在廚房裏怎麼沒聽見聲音。
大家跑上樓,在這裏看見舒小姐倒在地上。
正在這時,樓梯一陣亂響,伍鋼和魯老頭驚慌地跑上樓來。
洪於站起來,怒不可遇地吼道:“你倆到哪裏去了?”
伍鋼說:“在島邊釣魚,我們什麼也沒聽到。
魯老頭感覺到樓裏有動靜,我們才跑過來的。”
“我真是白養你們了!”洪於有點喪失理智,罵出了一句從未說過的話。伍鋼的臉上覺得有火苗在燒。
伍鋼的心裏來了牛勁,“其餘的人跟著我一層樓一層樓地清查。”他望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舒子寅,他知道一定又是出現了什麼人影鬼影的。
“不!”洪於果斷地糾正道,“伍鋼你立即去沿著島邊搜查一遍,看看有沒有隱藏在島邊的船隻。其餘的人在樓裏搜查。”
舒子寅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看見洪於便“哇”地一聲哭出來。
洪於拍著她說:“沒事,沒事,一切都過去了。”
他和雪花一起將舒子寅扶上了閣樓的臥室,讓她平躺在床上,雪花找來了一件睡衣蓋在她的身上。
這樣的場麵讓洪於似曾相識。
以前,全家人都住在這裏的時候,他的妻子藍小妮也遇上過這樣的事,事後她在床上躺了兩天才能下床,後來就嚷著要搬回城裏去住。
奇怪的是,他的母親一個人住在二樓,都從未受到過什麼打擾,難道這一切隻針對他心愛的女人嗎?
但是,洪於立即意識到這判斷難以成立,因為女傭們也不斷遇到可怕的影子,還有死在這裏的借宿者,他們和這幢別墅應該是沒有任何關係了。
雪花兌了一杯糖水,舒子寅喝下去了,看來她已經好了許多。洪於坐在床邊撫模著她的頭,這個讓人難以接近的女學子此刻成了一個孩子,洪於覺得隻有他才能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