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於認真地聽著,心裏分析道,房間裏的小東西變換了位置,這隻能是女傭打掃衛生時丟三拉四的結果,不說明什麼問題。
茶室裏的畫掉在了地上倒使他心裏跳了一下,因為那幾幅畫上都是《聊齋》故事,本來掛上它是圖個雅興,但這種時候畫掉下來,倒真給人一種畫上的狐女走下了畫麵的感覺。
當然這是絕不可能的,洪於堅定地想,隻能是風吹落的,至於老太太的佛珠,他突然想想了一個問題,“你們剛才進老太太的房間,看見那串佛珠在閃光嗎?”洪於問道。
大家都楞了一下,梅花說:“沒注意到開了燈以後,那串佛珠好像是有點發亮。”
洪於之所以問到這點,是他突然想起了他母親曾經對他說過的話,老太太說:“這樓裏最近常常鬧鬼,我都知道。因為凡是有鬼進了這樓裏,我這串佛珠就會發出佛光。每次我聽見你們大呼小叫時,我就舉著這串佛珠對著門外照一照,鬼魂就嚇跑了,所以你們後來都平安無事。”
對母親的話,洪於當時隻是鼻子裏哼了一聲,他知道老太太總想表示她的重要性,因而借此機會顯示她的權威。
現在,洪於卻突然記起了這件事,他想老太太說的如果是真的,剛才那串佛珠一定會發光。
可惜舒子寅撞上女鬼時,沒有人守在佛珠旁證實它發亮與否。
“梅花,去將老太太那串佛珠放到我的房裏去。”洪於吩咐道。
這時,伍鋼也完成任務回來了。他的兩隻褲腿已被水打濕,瘦削的臉上顯得有點陰沉。
他說他沿著小島走了一圈,沒發現可疑的情況。他擔心有小船藏在島邊的水草和灌木中,便駕上快艇沿著島邊搜查了一遍,對草木茂密的地方,他都盡量將快艇鑽進去查看,沒有發現有外來船隻靠過岸的痕跡。
他說如果有人上了島不會撤離得這樣快。所以他判斷說,剛才發生的怪事,不論是不是鬼魂,肯定不會是從湖上來的。
“鬼魂可能不用駕船吧?”桃花小聲咕噥道。
“我的意思是說,沒有人接近過這島。”
伍鋼瞪了桃花一眼,解釋道:“當然,如果真有鬼,他怎麼來去誰知道呢?”
“好了,好了。”洪於說道。“我都清楚了,大家先去休息,今晚都警覺一點。”
洪於上了閣樓。舒子寅已經起了床,穿著睡衣坐在沙發上。
那件腥紅色的泳衣搭在椅背上,那種紅讓洪於產生葡萄酒的感覺。如果不是這件可怕的事打破了今晚的計劃,現在他應該正和舒子寅坐在水邊的沙灘椅上。
今晚沒有星星,但有一彎月牙,湖上不會太黑,他將看著她像魚一樣在水裏遊動。她的遊泳技術不錯,不然不會一個人也敢在海邊夜泳。
洪於還記得那個晚上,她從海水裏上岸時隻是一個黑色的剪影,洪於是從那極富女人味的線條上辯別出從海裏出來的是一個女人。
“房子內外都檢查過了。”洪於說,“什麼也沒發現。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好多了。”舒子寅 麵色蒼白地說,“隻是頭還暈,不敢閉眼睛,一閉上就會看見剛才的場麵。”
“別怕了。”雪花指著紅色泳衣安慰道,“你剛才穿的這個紅色已經將鬼滅掉了,我小時候聽奶奶講過,隻要將紅布拋過去,鬼就化成了一灘水。”
“過廳裏有水嗎?”舒子寅朦朧地問道。
洪於想說“有”,但又覺得荒唐,他第一次感到有點不知所措。
這天晚上,洪於住在閣樓裏第一次體會到這幢複雜別墅的動蕩不安。
開始,他提出與舒子寅交換房間時,僅僅是想表達他的勇氣。因為看樣子,舒子寅已經不知道怎樣度過這一個正在開始的長夜。
同時,她的身體在驚恐之後又極度疲乏,仿佛難以阻止地要進入睡夢。
這樣,洪於提出讓雪花陪著她到他的房間去住一夜,而他自己則留在閣樓上。“明天早晨,我就會告訴你這樓裏什麼也沒有。”洪於故作輕鬆地說,“鬼魂也會怕我的。”
雪花扶著舒子寅走下閣樓之後,洪於首先將這小小的閣樓再次檢查了一遍。
這裏其實一目了然,一個小廳,是他的妻子藍小妮喜歡的日式風格,以前她常坐在這裏的地板上看畫報,那姿態像一個女學生。
另一間是書房,洪於走進去擰亮了台燈,寫字台上還能放著舒子寅正在寫的論文。
這樣狹小的空間沒有多少懸念,洪於又回到臥室,舒子寅的泳衣還搭在椅背上,他歎了一口氣,想到一個美好的傍晚被破壞了。
他陡然想起一次已經忘記的約會,那時他多麼年輕,和一個女孩坐在夜晚的河堤上,他們完全忘記了時間。
夜已經很深了,河堤下麵的卵石灘上突然出現了一個人,他沿著河灘慢慢走過去,然後又走回來。他始終看著地麵,好像在卵石中尋找什麼東西。
洪於感覺到女孩子對他依偎得更緊了一點。他們都停止了說話,眼睛跟著河堤下那個模糊的黑影移動。當那個來回走動的人又一次走到他們坐著的河堤下麵時,那黑影突然發出一陣獰笑,然後竟返身跳進河水裏去了。
“鬼,水鬼!”那女孩子跳了起來。他們拉著手一口氣跑出堤岸上的樹林。
見到河邊公路上的汽車燈才鬆了一口氣。一個消魂的夜晚剛開始便結束了。
恐懼是潛伏在人體內的動物性之一,當它出現的時候,玫魂色的堤岸不堪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