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蓬萊殿門口的李弘,與正準備進入蓬萊殿的房慕青走了個照麵,兩人站在寒風凜冽的宮殿門口,四目相對、相顧無言。
沉默了許久後,房慕青像是猛然醒悟般,才躬身向李弘行禮。
“要下雪了。”李弘伸出溫暖的手掌,感受著寒風道。
“是。”房慕青淡淡的道,大家閨秀的風範猶存,隻是,身上又多了一些成熟的穩重與深深的哀傷般。
“你想讓他回來?”
“是。”
“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
“……。”房慕青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有些事可以永遠後悔,因為有人永遠給你機會讓你改正,有些事做過了就沒有後悔的機會了。結果有時候能夠承擔得起,有時候,就需要用一輩子來承擔,有時候就得用命來承擔,最終他選擇了後者,對吧。”
“他變了。”房慕青了三個字後,又開始沉默了。
她發現自己一路上想好的辭,在麵對李弘時,在麵對夫君給李弘帶來的創傷時,麵對李弘的位置互換後的質問時,都顯得是那麼的蒼白無力。
“我也變了,世界都變了。”
“最後一次機會吧,您以前原諒了他很多次。”
“原諒太多了,機會也給的太多了,本來都挺好的。”
“他真的變了,他不再貪婪了,他心裏沒有猛虎了,他隻想過一輩子平凡人的生活,而不是放逐到異國他鄉,任由他自生自滅,這……太殘酷了,不公平。”
“這世間有公平嗎?”李弘凍的通紅的手此刻才緩緩收回,零散的雪花接住了一個,但很快就在掌心融化了:“機會是公平的,我給他了,想回來也是公平的,也給他了,抓住機會就好。”
“他沒有辦法的,放逐到異國他鄉,與那些野蠻人去爭權奪利,他沒辦法贏得,他會……會死的,看在李光順跟李光仁還的份上,讓他回長安幽禁我們夫妻。”房慕青眼中閃爍著淚花,加重語氣道:“哪怕一輩子都行。”
李光順與李光仁在兩個宮女帶領下,站在蓬萊殿門口不遠處的大樹旁邊,眼神中帶著一些敬畏跟害怕,手緊緊的拽著宮女的衣襟,卻是不敢過來向站在皇奶奶門口的太子殿下跟母妃行禮打招呼。
“你知道這棵樹嗎?”李弘看著地上枯黃的落葉,被寒風吹向四麵八方,淡淡的問道。
“好幾年了,我還沒有嫁給李賢時,母後就不再允許任何人清掃這棵樹掉下來的落葉了,哪怕是刮落到了這裏,也不準任何人清掃,就那麼任由落葉鋪灑在地麵上。”房慕青抬頭看了一眼李弘,而後衝著樹下的李光順跟李光仁,露出了溫柔的笑意。
“我保證他們兩人會得到與其他皇室郡王一樣,茁壯成長的,不會有人欺負他們。”
“這棵樹跟您有關係?”房慕青反問道。
看著李弘向兩名宮女示意後,那兩個宮女才敢帶著李光順跟李光仁,匆匆走到李弘跟前行禮,而後才走進了蓬萊殿內。
房慕青的手顯得比白純她們的手粗糙多了,顯然是宮女太監過少,有些事情需要親力親為,所以才使得原本白皙的雙手,開始生出繭子了吧。
房慕青在李光順跟李光仁的頭上撫摸時,李弘一直注視著那一雙手,心裏不由得有些惋惜。
“嗯,有關係。”
“……。”
“當年……大概我兩三歲的時候吧,找到了一棵樹苗,便跑到朝堂上,拽著正在上朝的父皇的手,而後在太極宮母後的宮殿門口,種下了這棵樹。”
“後來移栽到了這裏,依然是在保護下茁壯成長。”
“旁邊李賢曾經栽種過一棵,可惜沒半年就死了,知道怎麼死的嗎?”
“不知道。”
“他每都要澆水,每都要施肥,他很想他那棵樹在最快的時間超過我的那棵樹,所以死了,這怪不得別人,對不對?”
“對。”房慕青明白那棵樹是怎麼死的。
“他卻是因為我的樹,每晚上都會偷走他澆的水,搶走他施的肥,所以才導致他的樹沒水喝,然後渴死了。”
“是他自作自受。”房慕青的目光變得越來越黯然。
“從那以後,母後便不再讓人清掃這棵樹掉下的葉子,每年都如此,每年這裏的樹葉都會灑落厚厚一層,李令月曾經在灑落的樹葉上麵跟李旦打滾兒,但李旦被母後揍了,李令月卻逍遙法外了。”
“母後心疼那些樹葉吧。”房慕青能夠想象的出,李令月一定會指著李旦告狀道:“是他把我推到在樹葉兒上麵打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