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莊嚴肅穆的永定門下,華美的儀仗隊井然停駐。然後樂聲驟息,簾幕內,那個絕世女子心狠狠地抽緊,她聽到車外迎親的侍衛齊齊跪倒的聲音。然後,鏗然的聲音響起—安庶—昭國的護國將軍恭敬的俯下身:
“恭迎邑安郡主!”
隨即,簾幕被人打起,女子清秀的容顏如嬌美的蓮花,綻放在昭國這片最莊重的域土—都城洛京。
女子被身著錦服的宮女牽引,一步步走向那深不可測的宮宇,從此,她講永遠背離自己的國土,置身這個她完全陌生的世界,遠嫁他國,這是多少曆史女子揮之不去,世世輪回的宿命啊。
然後,她看到了自己未來生命的主宰,一身豔紅喜服的偉岸男子,英氣逼人,昭國的最高統治者—襄王昭昫。
宮女將她白皙如玉的手遞向對麵似笑非笑的男子,此時,男子亦伸出他剛毅的主宰天下的手,準備接受鹿丘國君最虔誠的禮物—邑安郡主鹿輕塵。
隻是,女子輕輕的,但卻是很明顯地收回自己的手,潛藏在自己美麗的水袖中,是的,她就是在拒絕,拒絕一個噬權的政客走進自己的生命中,盡管,他高高在上,無人能及!
襄王卻笑了,詭異的笑讓她完全不知所措,他看似不以為意地擁著她,走過萬人昂仰的目光,然後,莊重的宮廷樂曲再度響起,宣告了兩國既定的盟約已經生效—暴虐不作、永享安寧!
皓月宮,宮女齊齊跪下,“恭迎錦妃娘娘!”
“愛妃對這寢宮的布置還滿意吧!”這個昭國最至高無上的人,看似脈脈含情地體恤這個全身冰冷的新嫁娘,她,似乎連血液都冷掉了。
女子抬起如水雙眸不經意地四下張望,紅帷飄飄,珠幔飛舞,雕梁畫棟,盡著紅色,如同沾染上鮮紅的血漬,女子心裏一緊,柳眉微蹙,卻並不言語。
“愛妃似乎不太滿意?”昭國國君覺察到女子臉上的異樣。
“不,”女子終於開口,“多謝陛下費心,臣妾惶恐。”
“惶恐?”偉岸的男子輕輕靠近女子,麵帶輕佻,握住女子的雙肩,俊朗的臉侵略般湊近女子清秀的臉龐,女子甚至可以感到他溫熱的鼻息。
“愛妃是鹿丘最傳奇的女子,天下皆知,怎會惶恐?”語帶憐惜
女子微閉雙眸,男子突然笑了,然後狠狠地鬆開雙手,轉身對殿外呼喊:“常忠,起駕回朝陽宮!”
於是,禦前一品帶刀侍衛匆匆進殿,跪倒,“恭請聖上”
軒昂莊重的朝陽宮內,大昭天子撫琴而歌。
曲罷,侍衛語帶猶豫地提醒,“陛下,新婚燕爾,如此,不好吧?”
男子依舊笑,“怎麼,朕這般哪裏不妥嗎?常侍衛?”
侍衛急忙俯身抱拳,“恕臣多言。”
男子笑而不語,繼續撫琴,侍衛便識相地退到一旁。
皓月宮中,皓月冷清。
女子對鏡而坐,安然靜謐,仿佛獨坐幽篁,深林人不至,惟明月朗照。
“娘娘,安寢吧!陛下怕是不來了。”兩名宮女齊齊跪下,善意地提醒,輕塵微笑地將她們扶起,“不!我沒有在等陛下,迎春,秋泠,天不早了,你們先睡吧!”
兩宮女茫然相視:“奴婢不敢!”
“也罷”輕塵笑著說,“我從鹿丘國帶來了一個錦盒,你們可見?”
春兒機靈,急忙從陳物架上拿下,遞給輕塵,“娘娘說的可是這個?”
輕塵一見,開心地接過來,放在懷裏愛憐地摩挲,“這盒內定是娘娘最珍愛的吧!”輕塵笑而不答,微笑著打開錦盒---一副黑白棋子,令人頹然,好辜負如此良辰。
“你們陪我下會兒棋吧。”輕塵要求。兩宮女又茫然相視,“回娘娘,奴婢粗鄙,不曾學過。”輕塵也不惱,隻是微笑地說:“無妨,看著便罷。”
輕塵玉指拈起,一枚白棋,輕著在棋盤上,叮叮作響煞是悅耳,又一枚黑棋,落盤時卻渾然粗俗,然後一枚接著一枚,時而如泉水叮咚,時而似扣鐵乍響。
聽得久了,迎春不禁拊掌而笑:“這是奇了,這白子落盤時,竟是這般好聽。”
“可這黑子卻不中聽。”秋泠也聽出了端倪。輕塵隻是笑,笑著拈棋,輕輕落盤,春、秋來回地剪燭、掌燈,窗外夏蟲嚶嚶,一陣涼風拂進,燭火頓時搖曳,迎春急忙將一件披風披在輕塵身上。
陽城,鹿丘國主風露立中宵。
“今日塵兒大喜,我這做皇叔的卻不在身邊,之希望她別怪我才好。”
“邑安郡主知書達禮,深明大義,怎會怪罪國相呢?”年邁的太師拱手欠身。
“他大昭與我鹿丘結盟意圖何在,丞相怕不會看不透徹吧!”
丞相一捋胡須,微微一笑:“想要打虎卻不敢深入虎穴,隻能在洞外徘徊觀望,必要的時候,以鄰為壑。”
“既然如此,我鹿丘豈不是自討苦吃?”鹿丘國相亦笑。
“國相英明,愚臣不敢妄自揣度。”
“哈哈……”剛毅如虎的鹿國相仰麵長笑,尹太師適時呈言:“陛下,聽聞秦國已將軍隊撤至百裏之外,鹿州十六郡不再是鹿丘的軟肋了。”
“哈哈…...”又一陣長笑。
洛京城內,朝陽殿下,偉岸的男子在皓月之下拔劍起舞,一時間花葉俱下,男子輕輕拂落白衣上的一枚花瓣,優雅地收劍回鞘,近旁的侍衛不禁讚歎,“陛下一身好武藝,倒是臣慚愧了。”男子微微一笑,頗有深意地說道:“朕也絕不會是個武夫,朕主宰天下用的是手,而不是這手上的兵器。”侍衛自是領會,微微頷首。
臥榻之上,襄王昭昫,神色黯然,手中握著的是一枚同心結,喃喃自語:“天落,你還好嗎?”
那個剛柔相濟的女子,出自武將之後,沙場之上,巾幗不讓須眉,卻又如此嬌柔,讓人憐惜。洛京城外的那片野薑,都花開五載了,“天落,你到底在哪裏?”
沉浮如夢,恍惚間----
“好美啊!”紫衣女子不禁讚歎,麵對這片金黃似燃的花海。
“很美吧!朕就知道你一定會喜歡的。”男子不無得意地說道。
“陛下是如何找到這片花海的?”
“這個---—朕前日和常忠來此打獵,不經意就找到了這片向日葵”
“向日葵?”女子愕然,“拜托我的好陛下,這是野薑花好不好?”
“什麼,野薑花?什麼時候改的名字?”紫衣女子便無可奈何,一個高高在上的帝王,怎識人間五穀,忘形地衝入這絢爛的花海,大昭襄王當然不在乎,麵對心愛的女子,“管他叫什麼花,隻要天落喜歡就好。”
……
可是,天落,烏咽山上的野薑花都開遍了,你依然不願回來。
“其實我早把你忘了。”擦肩而過之後,男子背對著漸漸走出自己生命的女子,她那樣決絕,甚至都不曾回頭。他按抑著心痛,如此說道。
“是嗎,希望我與陛下不再有任何牽扯?”近乎空靈的聲音,似溢愁泉裏的水,身著紫衣的女子,撐著傘,漸漸融入那片花海,安靜地消失,像一絲過往的風,抓不住,徒留滿手的冰涼……
二
永安宮內,住著昭國最尊貴的女人,大昭皇帝的母親—慈獻太後。頭戴風冕的太後,雍容華貴,但眼神犀利,像一隻護雛的雌鷹,慈愛下潛藏著不容冒犯的剛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