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圓桌,幾款精致清淡的粥食,襄王昭昫吃的如此歡快。太後愛憐地笑著。或許隻有在母親麵前,這個偉岸的男子才會露出如此溫婉的一麵。
“皇兒,滋味還好吧!”
“好久未吃到母後親手做的蓮子羹了,已隔多年,此味依然不變。”
襄王由衷地讚歎,亦不想揣度為何母後親自下廚,難道隻為喚起皇兒對舊時的懷念,總之,隨遇而安吧!畢竟,是自己的母親,果然—
“錦妃最近可好?”
拿羹匙的手驟然停住,但很快便回複如常。“甚好!”這般回答。
“陛下在說謊吧!”太後調羹的手並未停下,鳳顏上竟不改一絲顏色。“哀家一早就聽說錦妃昨夜突發高燒,一直昏迷不醒,怎麼,陛下不知?”襄王突然沒來由地慚愧,不錯,邑安郡主嫁入昭國已半月有餘,自新婚那日,便再也未見,但他卻不想承認這種慚愧。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母後卻要兒臣為這等常事煩擾……禦醫怎麼說?”
“太醫說錦妃水土不服!”
“這便是了,錦妃她遠嫁他國,水土不服自是正常。”襄王突然覺得輕鬆起來,剛剛在心底停留半刻的慚愧陡然間便一掃而光。
太後停下調羹的手,“邑安郡主可是鹿國國相最寵愛的室女,如今又是陛下的妻子,陛下如此不掛念,恐怕不妥吧。”
“寵愛?”昭昫突然一陣不以為然地冷笑,“不見得吧!”
“此話怎講?”
“母後應該聽說邑安郡主嫁入昭國那天秦兵正好撤離鹿州百裏之外吧!鹿元壽豈是凡人,為他人縫嫁衣裳的事他從來不做。”
“陛下是說他鹿丘想坐收漁利,使用昭國牽製大秦?”太後淡然一笑,“那操練水軍一事交給何人辦了?”
“水師提督霍子龍。”襄王將玉碗放下,含笑地看著太後。
“陛下看來有十足的把握破了那禹陵江的天險?”
襄王笑而不語。
“雖是如此,陛下對自己新婚妻子不聞不問,總讓人說不過去吧。”太後鳳顏依舊含笑,似一朵金菊綻放。
襄王便不再言語。
太後微微歎息,突然以襟拭淚,“陛下還是對安家女兒念念不忘,陛下還是不肯原諒母後。”
“不,朕從未恨過母後,那是天落自己的選擇,母後對不住的不是朕,是我們皇室一直在虧欠安家。”襄王淡淡地說,好像心裏的那個傷口已經痛到不痛了。
“可這麼多年,哀家從未見皇兒對哪個女子動過心,要不是曾經滄海,陛下已過而立,難道不動兒女私情?”
襄王突然笑了,“那母後見兒臣對麗妃如何?”
太後亦笑,意味深長:“如果麗妃不是霍子龍的妹妹呢?”
襄王突然站起身來,“的確,母後,朕的愛是有條件的,她鹿輕塵不過是一個政治符號,用以掩蓋血腥的政治符號,自然不配得到朕的愛!母後,恕兒臣政事繁忙,無法久陪。”襄王昭昫微微俯身,向太後示別,而後便退出宮闈,太後看著玉碗裏仍剩一半的粥食,狠狠地歎息搖頭。
路過皓月宮,侍衛不安地提醒,“陛下不去看看錦妃娘娘?”襄王昭昫陡然駐足,停滯,隨即便開口詢問侍衛“績王的文書今早送到了吧!朕應母後之約竟未來的及批閱,常忠,回朝陽宮。”
“是!”侍衛低首應允。
看著聖上將文書輕放在案上,雙目凝笑,劍眉舒展,侍衛便爽性猜度,“陛下,是不是績王攻占了懷城?”
襄王淺笑,“常忠,你以為朕和皇兄是否可比?”
侍衛亦笑,“陛下是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人中之龍,績王則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一匹猛虎,自古龍騰青雲,而虎躍於野,這是天性。”
“哈哈…”襄王仰麵而笑,“常忠,你可是越來越會逢迎了!”
“臣不敢”侍衛俯身抱拳。
正在此時,公公手握拂塵,急忙奔上殿,“陛下,安將軍求見!”
襄王急忙起身:“廢物!快請!”、
襄王下殿,雙手立即扶起還未來得及行君臣之禮的護國將軍,“將軍今日怎麼來了,都不提早通報,讓朕毫無準備。”
安庶抬頭,慈目含笑地凝視君王,“老臣今日攜夫人進宮,隻是來看看錦妃娘娘,本不想打攪陛下的,陛下倘若覺得慚愧,老臣實在過意不去啊!”
“將軍來看錦妃?”襄王覺得難以置信。
“是啊!聽說娘娘病了,夫人一大早就催促老臣進宮探望,夫人現在仍在皓月宮,侍奉娘娘喝藥呢!”安庶說的輕描淡寫,並未讀出聖上臉上的詫異。
襄王定了定神,“常忠,擺駕,朕要陪將軍去皓月宮一趟。”
“是!”侍衛樂不可支地答應了。
—皓月宮—
通報的太監一見是聖上前來,竟一著急忘了通報,隻是誠惶誠恐地引聖上和安將軍進入大殿,襄王便問:“錦妃怎樣了?”
太監高興地回應:“娘娘剛喝完藥,這會兒正和安夫人拉家常呢!”
襄王隨太監來到內殿,卻並不著急進去,殿內,將軍夫人一品誥命慈愛地微笑,拉著女子略顯憔悴的手,憐惜地撫摸:“娘娘覺得怎麼樣了?”
女子疲憊地笑,“謝夫人掛念,輕塵好多了。”
隻見夫人細細地懷中摸出一個紫色香囊遞給輕塵:“娘娘,這是我家落兒隨身帶著的飾物,是我在佛苑虔誠求下的,娘娘不要嫌棄,就收下吧!”
女子如水雙眸開始閃爍,微微欠身:“多謝夫人。”
一派其樂融融之景,襄王立在門外,仿佛自己是個外人,幸好將軍在一旁提醒:“陛下,快進去看看娘娘罷!”
安夫人一見聖上,連忙起身迎駕,陛下趕快扶起:“夫人不必多禮。”
隻是,錦妃,輕輕地轉過頭,不想接觸這個萬人之上人中之龍的眼神,高傲地讓人嫉妒,她隻是輕輕地說:“恕臣妾不便行禮。”襄王在心底冷笑:“郡主怕是不慣行禮吧!”
將軍和夫人麵麵相覷。
樸實無華的宮車駛出永定門,將軍將已年過半百的夫人輕輕擁著。
“老爺,是不是因為太思念我們的落兒了,所以才會對錦妃娘娘如此惦念,自打我看到娘娘的第一眼,就覺得她和落兒那麼像,老爺剛剛有沒有看到娘娘吃水仙糕的樣子,心滿意足地舔著嘴唇兒,簡直和落兒像極了。”夫人滿眼盈淚,說的認真而又懇切。
將軍內心此刻波濤洶湧,那一日,迎親的儀仗隊在渡口休息,自己獨立江岸,看滾滾而逝的長江大浪,輕靈的女子—一個遠離故國,入嫁別鄉的絕世女子輕輕地走過來,對他說:“將軍披風破了,輕塵為你縫好吧!”
自是誠惶誠恐,將軍俯身:“不敢勞煩郡主。”
女子盈盈一笑,“將軍是長輩,輕塵是晚輩,何為不敢,將軍不用解開披風,仔細著涼,輕塵很快就縫好了。”
女子穿針引線,細細地縫著衣服,恬靜而認真。將軍想起昔日在戰場之上,自己的女兒亦盈盈地走來,對他說:“爹爹衣服破了,落兒為你補補。”依然不讓他解開衣服,任憑她穿針引線,然後貝齒輕輕咬斷絲線,然後心滿意足地笑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