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英博說:“好好的省府秘書不當,去當縣政府的秘書,你哪根神經不對頭?”
小李說:“當您的秘書,那可是縣府一把手的秘書,在省府當秘書,就一打雜的,沒什麼奔頭。”
邵英博眼睛一瞪,說:“小李,你這思想就不對頭了,我能有今天,不也是像你這樣一步一個腳印走來的?我可警告你,老大就不喜歡你這樣想法的人。你幹出了成績,老大自然會知道你,提拔你。好了,後天老大會來處裏檢查工作,明天全辦公室搞大掃除,要做到牆無汙漬,地無髒點。”
說這個意思的時候,大夥的眼光自覺不自覺的投向了印道紅。印道紅心裏明白,這個任務是自己的了。無所謂吧,反正年輕,做些體力活有好處。想到這,他居然笑了。坐在對麵的老葉看到印道紅怪怪的表情,不禁說:“小印,你樂什麼?該不是想著做接班人吧?”
印道紅不解,納悶地說:“什、什麼接班人?”
老葉說:“邵主任榮調了,當然得有人接他的班啊!”
“原來是這個!”印道紅笑道,“我們三處藏龍臥虎,哪裏輪得到我這樣的小字輩,我就是想也沒機會啊!”
這句話實在,也是事實!馬上,大夥報以笑聲,覺得印道紅厚道。很快,服務員魚貫而入,端盆送碟,擺了一桌子好菜。好酒好菜,大夥自然吃得不亦樂乎。酒足飯飽,該結賬了,邵英博酒意朦朧地招了招手,示意女服務員過去。
女服務員微笑著過去,說:“先生,請問您還需要什麼服務?”
“服務?”邵英博眯著眼睛,“你、你還提供什麼服務?”
小李借著酒意,說:“美女,我們領導問你、你有什麼服務?”
邵英博瞪了小李一眼,說:“你別亂問,這是什麼地方,我們省政府的後方基地,怎麼會有你說的那種服務?去,給我記賬,海川市機關事務局的劉局長。”
怎麼記到下麵一個市的機關事務局的帳上?女服務員愣了一下,說:“先生,對不起,我們這裏不賒賬的,得付現金或者刷卡。”
邵英博生氣了,抬高語調,說:“你怎麼這麼不懂味,去,快給老子去辦。”一下子,邵英博沒了平日裏的溫文爾雅,臉色變得很難看。
女服務員似乎沒有聽明白,愣在那裏沒動。邵英博更火了,敲著桌子說:“你木頭啊,快給老子去辦。”
也是的,作為領導,到飯店吃飯記賬,這最正常不過了。可堂堂的省府秘書三處副處長未來的一縣之長,要求女服務員去記賬,居然被拒絕,他能不生氣?見情景尷尬,印道紅急忙起身,說:“邵主任,您別管了,這桌飯我來付錢。美女,你算下,多少錢?”
“一千二百八十塊錢!”女服務員拿出早就算好了的賬單,恭敬地遞了過去。
什麼,要一千二百八十塊錢?印道紅聽了,心頭就是一涼。要知道,他的口袋裏就一千二百塊錢。雖然通過壓價應該可以壓到一千二百塊,可這樣的場合還價似乎不太好。
“小印,你坐,你坐——”正焦躁中,邵英博搖晃著過去,把印道紅壓坐下去。“市機關事務局每年的活動經費上千萬,給我記這麼點錢的帳,算個屁毛。小印,你的好意我記下了,今天我就要讓這個小妮子見識見識,不懂味會是怎樣一個結果。”說完,他撥了一個號碼。
很快,一個領班模樣的姑娘進來,陪著笑臉說:“邵主任,您大人大量,小雅前天剛來,還不懂規矩。小雅,你聽清楚了,以後邵主任說記哪個單位的帳就記哪個單位的帳,聽明白了?”
見領班發話了,那個女服務員知道惹了禍,忙小聲說:“我、我記住了!”
邵英博哪肯罷休,說:“告訴你們老板,這個女服務員我不喜歡,把她辭了。”
領班姑娘猶豫了一下,馬上順著說:“好的,請邵主任放心,我一定把情況反映給楊總,落實您的要求。”
聽到這個答複,邵英博才感滿意,搖搖晃晃地出了包廂。領班姑娘又安排代駕,把他們送走。回去之後,印道紅還在想,邵英博居然可以借用下麵市縣部門的名義簽單,可見其影響力不小。看來,官不在大,而在於有沒有權力。雖然邵英博隻是一個副處級的秘書,可他在副省長身邊,可以影響領導看人想事,下麵市縣黨政部門的官員自然得靠近他。
唉,人啊,為什麼變得這麼貪婪!印道紅一煩躁,覺得有些亢奮,不想去睡覺。拿出已經編得差不多的筆芯坐墊,開始做掃尾工作。忙到半夜,一個兩層筆芯坐墊終於完成。他左看右看,覺得自己這個坐墊就像是愛因斯坦做的第一個小板凳一樣難看。明天我得帶去,買些花邊之類的裝飾裝飾,讓它變得好看一點。
終於困了,印道紅撲倒在鋪上,睡了一覺。次日醒來,天已蒙蒙亮。他洗了個澡,搞好洗漱,精神十足地出了廉租房。在路上,他買了早點,一邊吃一邊趕公交車。今天早上,他得提前去辦公室。因為,辦公室衛生的任務落在他的身上。
臨出門的時候,印道紅到了省府大門口,值班的武警例行公事地檢查了印道紅的證件。見他腋下那個坐墊,武警同誌有些詫異,指了指他的腋下,說:“印秘書,那是什麼東西?”
印道紅笑了笑,說:“我的小愛人!”走到前麵,他又退回去,說:“武警同誌,今天早上我是不是最早的?”
武警莫了莫後腦,說:“好像不是吧,林副省長剛進去呢。”
林副省長就進去了!印道紅暗暗驚訝,心想,隻道人行早,更有早行人,沒想到首長這麼勤政,這麼早就上班了!這樣想著,他進了省辦公廳大樓,進了秘書三處辦公室。
放下坐墊,印道紅便開始搞衛生。把辦公室裏裏外外搞幹淨後,同事們才陸陸續續地進來。見辦公室的衛生已經搞了,同事們稍微驚訝了一下,便坐到自己辦公桌前,開始忙他們的。自從印道紅來了,這些事情就成了他的分內的事情,現在他把衛生搞了,當然是理所應道,不值得大驚小怪。
印道紅有點點委屈,又起身把淨水器上的淨水桶搬起,走到走廊西頭的衛生間,倒掉裏麵剩下的水,換上新鮮水。等他抱著盛滿了水的淨水桶,裏麵的一幕讓他氣憤不已。原來,同事們正把他做的那個筆芯坐墊當做皮球在踢。
“別踢我的坐墊!”印道紅慌得大喊,可抱著一個水桶,不好去阻止他們。同事們聽了,不但沒有停止,反而踢得更歡。印道紅急了,忙抱著淨水桶,走到淨水器前,手忙腳亂地去放。
“你們在幹什麼?”突然,辦公室裏傳出一個非常威嚴的聲音。聽到這個聲音,辦公室馬上靜了下去。誰來了?印道紅轉過身子,看到了非常滑稽而又讓人吃驚的一幕。
邵英博一腳踩在筆芯坐墊上,一腳落在地上;小李的腳剛好收回,還沒來得及放好,像要摔倒的樣子;老葉他們也做著踢球的動作,還沒還原。而那個威嚴聲音的發出者——副省長林子龍則一手叉在腰上,一手指著這些踢球者,樣子很氣憤。
還是邵英博反應快,急忙收回腳,作立正狀,說:“報報告老板,為了迎接您的檢查,我們搞好辦公室衛生後,適當放鬆放鬆。”
“搞好辦公室衛生?”林副省長沉思了一下,見辦公室衛生確實不錯,臉色稍微緩和。他走過去,撿起那個已經變形的筆芯坐墊,看了看,說:“這個東西是誰的?”
“他的!”辦公室其他成員,馬上一齊指著印道紅說。
這些家夥,破壞我的坐墊不說,居然還想嫁禍給我!印道紅又氣又惱,從林副省長手中奪過坐墊,小心翼翼地弄了又弄,想把它恢複原狀。還好,坐墊變形的不太厲害,可以基本恢複成坐墊樣子。
見印道紅這樣不禮貌,邵英博急得在一旁瞪眼睛。要不是老板在,他早就開罵了。林副省長倒也沒惱,等印道紅弄好坐墊,饒有興趣地說:“小同誌,這個東西是什麼啊,這麼寶貝?”
印道紅這才想起林副省長在,見他發問,忙說:“坐墊,我自己做的。”
“自己做的?”林副省長伸出手,“給我看看!”
印道紅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坐墊給了林副省長。林副省長細細看了看,說:“是用空筆芯做的,手藝一般般。這個坐墊至少要上千根空筆芯,你哪來這麼多筆芯?”
聽他說自己手藝一般般,印道紅不服氣,說:“我寫字寫的,你說我的手藝一般般,那你做個給我看看!”
你這個家夥,也太過份了!邵英博急忙過去,一邊推印道紅,一邊說:“小印,你忙事去,你忙事去!”
印道紅不依,說:“我的坐墊,我的坐墊!”
林副省長虎著臉,說:“上班時間弄這樣的東西,我沒收了!”
聽林副省長這麼一說,印道紅啞巴了。這東西雖然他很寶貝,可總不至於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向林副省長索要吧!他怔了一會,隻得作罷,坐回辦公桌。邵英博把早就準備好的材料送到林副省長前,很謙恭地說:“老板,您要看的東西,本來想明天送到您辦公室去的,既然您來了,就提前給您檢查,好及時知道哪些不足,便於補救。”
林副省長沒有看,而是說:“算了,明天你要那小子送到我辦公室去!”撂下這句話,林副省長拎著坐墊,出了三處辦公室。
林副省長去了好久,辦公室才發出鬆了口氣的唏噓聲。邵英博不無感激也不無同情地說:“小印,老板這個人脾氣不大,你放心,明天去送材料肯定不會挨罵的。”
明白人知道,人都喜歡講反話。邵英博說林副省長脾氣不大,其實就是脾氣大。剛才,印道紅已經見識了,林副省長就一火爆脾氣。這樣的脾氣,當領導的一般都有,尤其是在下屬麵前,沒脾氣的也會變得有脾氣。
印道紅本是無辜者,現在問題倒落到了他的身上,讓他背著黑鍋。大夥有些過意不去,為明天印道紅的遭遇擔心起來。畢竟,他來辦公室,既勤快又老實,很好相處的。更為重要的,他對他們的升遷不構成任何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