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女子錦帕(1 / 2)

景堂醒來的時候,身邊沒有人,隔著帳子,他能聽見細微的響聲,毛巾沾濕水的聲音,梳子梳理長發的聲音,還有鐲子輕輕碰撞的聲音。景堂起身,撥開帳子,鏡子前的人繼續自己的動作,卻在銅鏡子裏露出完美的臉龐。景堂對這張臉有印象,似乎在哪見過。對了,那張拿來讓他認認樣子的照片,他果然是認出來了。景堂自覺地望望桌子,桌子上已經被新婚用品堆得沒有一處空。他記得自己像是把照片夾進了一本書裏,什麼書,放哪了,記不得了。

紫璿起身,走到床邊,景堂有種莫名的拘謹,手攥著被子有些不知所措。

“你——”景堂想打破沉默,卻不知該說什麼。他對昨晚發生的事,隻有一絲非常模糊的記憶,模糊得幾乎想不起來。

“大少爺,”丫鬟的叫聲讓兩人尷尬的清晨戛然而止,“該給老爺太太請安了。”

“知道了,”景堂起身著衣,“你進來吧。”

門推開,南伶進來,收拾屋子。

紫璿看著這個小丫頭麻利的手腳,還有她幫景堂著衣時的熟練,她竟然感覺到這個丫頭強烈的爭寵心。她似乎在示威,顯擺她與景堂的熟絡,甚至還透露著她遊走商家主子間的那份從容。紫璿笑笑,隨手撥弄下一隻鐲子,伸到南伶麵前,“賞你的。”

南伶愣了愣,縮手縮腳地偷偷看向景堂。

商景堂顯然被紫璿突如其來的大方嚇到了,他聽見門外下人來往倉促的腳步,他知道沒有時間給他來考慮這個問題。“拿著吧,”景堂自己扣上最後的鈕扣,“紫,我們下去吧。”景堂有些慌張,他竟然不記得妻子的名字。

紫璿聽出他的難堪,她隻能先把自己的難堪放在一邊,跟景堂下樓。她似乎能感覺到南伶在背後竊竊的嗤笑。這是個糟糕的新婚之夜,她企圖通過婚姻改變的一切局麵似乎都沒有實現。她依然不被人重視,她依然不能宣泄心中的委屈,她依然要忍受哪怕是一個下人的嘲笑。隻是這些無形的折磨換了一個實施者,隻是她不大的容身之處換了一個施舍者。不同的是,她原本還可以期待婚姻,而現在,她已沒什麼能期盼的了。

紫慧站在景文身邊,公婆還沒有來,紫璿也沒有。這是她第一次等紫璿,不累,但別扭。

樓梯上有腳步聲,紫慧知道是紫璿來了。她走路的聲音很特別,鞋跟點地的聲音總是一輕一重的。這個人,心不正。這是聶卿重複了二十幾年的話,在紫慧看來,這等同於一種宣判。

“大哥,大嫂。”景文先行禮。其實也談不上行禮,隻是問好。但在紫慧看來,已是讓她紆尊降貴了。

景堂點點頭,隨即把目光落在紫慧身上。這個女人,他總有個奇怪的印象,肯定是見過,在見到那張照片之前,就見過。

紫璿的目光也落在紫慧身上,但與景堂無關。她在等,等一個她在相家永遠也等不到的禮數。

“大哥,大嫂。”紫慧不得不開口,她在相家從不當麵叫紫璿姐姐,可現在,她必須叫一聲大嫂。

紫璿頓時從心底感到從未有過的滿足,昨夜的不愉快也似乎得到了緩解,笑,是從心裏發起的。

很快,公婆下樓來,行禮開始。商鶴子和關淑琴坐在那兒,那是家族最高領導人的位置,也是家族最高權力擺放的位置。紫璿站在紫慧前麵,比紫慧先行禮,比紫慧先入座。紫璿第一次體會到地位的快感,僅僅是一個順序,僅僅是一個位置,就決定了兩個人在一個家族中微妙的關係。紫璿看向公婆端坐的方向,起碼現在,她比紫慧更接近權力,哪怕,隻是一把椅子的距離。

接著,丫鬟們過來給新主人行禮。紫璿並不在意其他的下人,隻是在跪了一地的人當中,尋找南伶的身影。她也在那兒,在屈膝彎腰的奴才堆裏。紫璿笑了,她也不過是個奴婢,是個排隊向她討賞的角色。紫璿把目光又轉向紫慧,這個從容微笑的女人,她不相信,紫慧的笑,還能像以前那樣發自真心,那樣肆無忌憚。

隨後,關淑琴帶兩個媳婦去祠堂領規矩。紫璿依舊走在紫慧的前麵,她還沉靜在剛剛的喜悅中,絲毫沒有意識到一場命運的賭博即將開始。而紫慧已經收起了笑臉,她知道規矩對於一個二少奶奶來說,意味著即將建立的不可逾越的高牆,也意味著,隨時可以取而代之的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