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堂還在石樓裏,自從兩個月前他在飯桌上失態摔碗,就已經把他再次與石樓緊緊地捆綁在一起。每次來石樓,他都要仔細翻騰,他要找樣東西,但一直沒找到。這對他來說,是一劑安慰藥,但卻是吃不下去的藥。
他記得那天早上離開的時候,突然有道很強的光線照射他的眼睛,像是陽光被水晶的棱角折射後,發出的刺眼光芒。然而當時,他疏忽了。直到淑琴向紫慧詢問手串兒的下落,他才又想起那個愉快而鬼魅的夢境。他返回石樓,卻怎麼也找不到足以成為證據的手串兒,證明那晚,不是個夢。
景堂等到天亮,等到自己的藥性完全過去,才放心地離開。離開前,他故意在屋裏走了一圈,卻沒有再遇到那道迷人而強烈的光芒。他是安心,可以繼續說服自己,並沒有將夢境與生活攪成一團,但他也是心虛的,石樓的那道舊門,已經不上鎖很久了。
——
景堂回到家,才發覺家裏已經亂套了。
“大少爺,您可回來了,太太都急壞了。”丫頭瘋一樣把他迎進大堂。
“出什麼事了嗎?”景堂還沒把心放到家裏。
“大少奶奶昨夜生孩子了。”丫頭說。
“什麼?”景堂一個激靈,趕緊朝二樓跑去。
“你給我站住!”淑琴的聲音從邊上傳來。
景堂下意識地站住腳,“母親,紫璿她——”
“她很好,”淑琴站起身,“現在我要說的是你,你到底跑去了什麼地方,找了你一晚上連個影子都摸不著。現在孩子是生下來了,大人也沒事,萬一有個什麼,你拿一輩子的時間來後悔都不夠!”
“對不起,母親,是我做得不對。紫璿快生了,我應該留在家裏的,對不起。”景堂沒心情辯解,他也沒法辯解。
“行了,你上去吧。”淑琴揮揮手,由李媽陪著出了大堂。
景堂推門進房,紫璿正吃早飯,看到景堂進來,臉色一黑,不理他。
“你還好吧?”景堂問。
“剛撿了一條命回來,”紫璿看看孩子,“哦,是兩條命。”
景堂聽出她的埋怨,“昨晚外頭有事,耽擱了,對不起。”
“沒什麼對不起的,反正也不是兒子。”紫璿說到痛處,聲音有些哽咽。
“女兒我也喜歡。”景堂說,連他自己都分不清是真心還是安慰。
“可太太不喜歡,”紫璿說,“孩子生下來到現在,太太一眼都沒來瞧過,你是不在家裏,她可是聽著我喊了一夜,可孩子生下來,她連個麵兒也不露,更別說是給張笑臉。這也不怪她,是我自己不爭氣。”紫璿拍著孩子的手重起來,快起來,孩子疼了,哇哇直哭。
景堂趕緊把孩子抱過來,“我來吧,”他把孩子抱在懷裏,仔細看著。
“好看嗎?”紫璿問。
“好看。”這回說的是真心話。女兒是自己的,哪能不疼。
“可惜,不是個兒子。”紫璿故意說給景堂聽。
“不要緊,”景堂猶豫了下,“還可以再生。”對他來說,講再生的話是矛盾的,猶豫的,艱難的。但紫璿也是無辜的,為了她的心情和身體,他暫時放下心中的掙紮。然而他並不知道,他的話,隻會給現在的紫璿帶去更大的傷害。
紫璿的心被刺痛了,她強忍著,從景堂手裏抱過孩子,“我想休息了。”
“哦,”景堂顯得有些拘束,也許是兩個人太久沒有在一間屋裏生活,他竟有些生疏的感覺,“那你休息吧,我還要去趟公司。”
“恩。”紫璿沒有心情跟他談這些,她的心裏,被自己的痛苦糾結著,折磨著,她猶豫著,要不要向景堂坦白,而她暫時的答案,是不。
景堂走出房,剛走沒幾步,就不小心撞上一個端藥碗的丫頭,藥灑出來,沾到景堂手上。
“大少爺,對不起。”丫頭趕緊道歉。
“沒關係,這是給大少奶奶的藥嗎?”
“不是,這是給二少奶奶的。”
“二少奶奶?”景堂對這個稱呼有些心驚肉跳的感覺,“二少奶奶病了嗎?”
“二少奶奶有喜了!”丫頭高興地。
嗡的一聲,景堂頭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