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璿想到了葉公好龍這個詞,這足以形容她此刻的狼狽與膽顫心驚。她期望商鶴子還活著,可當商鶴子的那張臉真的出現在她麵前時,她卻被嚇得說不出話來。也許在黑暗中的鬼魅登場並不符合紫璿對他們再次相遇的設想,她更希望在一個又白又亮的空間裏,在一個有多一些人見證的時間裏,她可以迎來商鶴子出人意料的華麗登場。而不是現在,在一個黑暗的,隻有她看得見的時空裏,如同幽靈般地出現,又如同幻影般地消失。這使她像個得了幻想症的瘋子,在驚恐慌亂後,竟然無法證實這驚慌從何而來。
天亮了,紫璿心有餘悸地打量房間的角角落落。很幹淨,沒有礙眼的東西,紫璿放下心來。一夜未眠,讓她想了很多事。她發覺商鶴子的複活對她有著另一種威脅。如果前一天從窗下閃過的背影,昨晚在帳幔後飄忽的人臉,僅僅是她的幻覺,那她隻需要接受又一次敗北的事實,而不需要再去考慮其它的危機。但如果,他是真的複活了,那她才需要陷入更大的不安和焦躁中。她在為那個終止遺囑執行的背影興奮激動時,她忘了問一個問題:他為什麼不回家?
而過了昨晚,她想起了這個問題,她又多了另一個問題:他為什麼要來到自己的麵前,晚上,屋裏,沒人的時候?這並不是一個好的征兆。在洞悉了李媽以自己的名義做的那些可怕的事情後,紫璿的直覺給了她一個警告:如果商鶴子還活著,他不會讓淑琴和那個無辜孩子的死成為煙消雲散的過去。
對,那就是個無辜的孩子。李媽遇到的那輛車,肯定是某個陰謀的一部分。有人換了孩子,這個人九成九是靳墨一。去他的兩個月的尋找和最後的偶然得知,那不過是編出來的故事,任何巧合到了靳墨一那裏,都會變成串連成行的珍珠,隻是在某些瞬間,我們看不見那根用來串連的透明細繩。
紫璿走下樓,紫慧正坐在餐桌旁,等她。
“我還以為這張桌子上,再沒有我的位置了呢。”紫璿坐到紫慧對麵。
“我們注定了要同桌吃飯的,無論是在家,還是在這裏。”
“可我永遠也坐不了你的位置,無論是在家,還是在這裏。”
“這個道理你早該明白,”紫慧給姐姐舀了一碗粥,“我可以給你斟茶布菜,但我也隻能在這個位置上給你斟茶布菜,這個位置。”
“這個位置是你的了,”紫璿打斷她,站起身,“如果我要坐在你的身邊,我就隻能坐這把椅子,”紫璿拍拍身後的椅子背,“但我還有另一種選擇,我可以選擇,不坐在你的身邊。”紫璿踢開椅子,不屑地離開。
“紫璿,”紫慧叫她,“童可然在哪裏?”
“死了。”紫璿賭氣地拋給她兩個字,連她自己都不清楚,這是事實,是胡謅,還是,她們期望的結局。
——
“你姐姐還好吧?”靳墨一透過咖啡屋的玻璃窗看著大街上的來往人群,拋出了一個不合時宜的問題。
“我們完了。”紫慧低頭盯著杯中的咖啡色液體。
“這是早晚的事,”墨一並不奇怪,“我很慶幸自己是獨生子,我可以獨享一切。”
“連堂表兄弟都沒有嗎?”紫慧突然對他的家庭感興趣,“你可不像是個獨生子女,你有在戰爭中生存的絕對能力。”
“謝謝誇獎。”墨一低調地。
“你還沒回答我。”紫慧沒那麼容易被人調轉話題。
“應該沒有吧,”墨一似乎在回憶什麼,“我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就算她還有什麼親戚,我也不知道了。沒有人尋找過我,說要接我回去接收什麼遺產,或者過繼我,給他們養老送終,更沒有人曾經想過要找到我,然後用各種可能的方式,讓我消失,比如,殺了我。”墨一似乎是在看別人的笑話。
“老爺找過你嗎?”紫慧突如其來地,讓他們的談話有了一個急轉彎。她是故意的,她不想給他醞釀謊言的時間。
墨一的臉色有些晦澀模糊,“你怎麼這麼問?你相信紫璿的話?她真的看到老爺了?”
“我想她是看到了,我現在想知道的是,你有沒有看到?”
“沒有。”
“但你相信她看到了,”紫慧說,“否則你不會終止遺囑,你不會突然偏離我的位置,站到中間去。”
“我希望老爺還活著,而且我沒有理由不相信,我也沒有證據去反駁她。”
“你希望老爺還活著,那我呢?”紫慧笑得有些怪,“老爺活著,我就拿不到那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