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一(3 / 3)

徐海亭雙眼看定了蔣育虹,溫聲問道:“育虹,告訴我,這‘月光’是什麼?真的是晚上的月光,還是某個人,某件事,和月光有關?”

蔣育虹的目光卻遊移在外,雙眉微蹙:“我如果知道,哪裏還會四處詢問?”

陸秉城輕歎一聲:“小蔣,你好好休息吧,不要想太多。同學們都盼著你早日康複呢。”

更失望的是筱靜,不知多久才能在宿舍裏再次聽見蔣育虹的歡聲笑語。她努力抑製住暗湧來的感傷,柔聲道:“育虹,我去‘五坊居’買了些你愛吃的五香鴨胗和豆腐乳,放在護士那裏了,你別忘了問她們要了吃。等你回來,我們恢複老習慣,每周末去逛北京大道,好不好?”

蔣育虹蒼白的臉上又綻開笑顏:“怎麼不好?我等不及了呢。”這一笑又讓眾人迷惑了:她哪裏像有病的樣子?隻聽她又問:“說到北京大道,我在這裏過得沒日沒夜的,今天是幾號了?我出院後,能趕上市裏在北京大道的‘七一’大遊行嗎?”

筱靜笑著說:“今天才6月14,你和徐醫生好好合作治療,準趕得上慶祝黨的生日大遊行的熱鬧。”

蔣育虹臉色陡然一變:“真的是6月14?謝天謝地,你們今天來了,否則就糟了。”她的眼神中透出少見的驚恐萬狀之色,呼吸似乎也有些急促。

徐海亭看出不妙,不失時機地問道:“小蔣,什麼要糟了?你能告訴我嗎?”

“不能。”蔣育虹的回答似乎不留餘地。

陸秉城又望了徐海亭一眼,仿佛在說:“看來她的病情還很嚴重,莫說不可能‘七一’前出院,隻怕要挨過整個夏天。”

蔣育虹又冷冷地說:“陸老師、徐醫生,你們能不能和班長他們一起回避一下,我有很要緊的話和筱靜說。”一旁的團支書冒冒失失地插嘴道:“小蔣,你如果有什麼思想問題,組織上也可以幫助,不要搞個人小團體主義。”蔣育虹冷笑道:“事關生死的大事,能隨便說給你聽嗎?”

徐海亭和陸秉城飛快交換了眼色,揮手示意班長和團支書隨他們一起離開探視病房,隨手關上門。隔著玻璃窗,隻見蔣育虹神情緊張地握住筱靜的手,激動地在說著什麼,淚水竟滑落臉旁。筱靜顯然無比惶惑,一個勁地點頭。

片刻後,筱靜木然地走出探視病房,陸秉城和團支書迫不及待地問道:“她對你說了什麼?”

筱靜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出來,忽然,一陣“砰砰”之聲大作,眾人回頭看時,正是蔣育虹撲到了窗邊,用力拍打著有機玻璃。兩個護士飛快趕來一左一右拽住了她,她仍是隔著窗大聲吼叫。筱靜淒淒然望去,蔣育虹也停了躁動,淚水仍掛在臉上。兩人互視片刻,蔣育虹緩緩搖了搖頭,筱靜緩緩點了點頭。

蔣育虹被帶走後,徐海亭說:“小筱,為了蔣育虹的盡快康複,希望你不要對我隱瞞什麼,有什麼話可以告訴我,我甚至可以向你們學校保密,陸老師是可以理解的。”

筱靜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其實沒什麼好隱瞞的。她說……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希望能再看到我。”

熄燈號吹過後,筱靜仍輾轉反側。昨天蔣育虹聲淚俱下時說的話曆曆在耳,她至今半信半疑。明天,精神病總院、係黨委和學生科又要對自己進行“三堂會審”,可是自己向蔣育虹發了誓,決不將那些話說給第三個人聽……自己是不是太天真了,是不是該“靈活”些,不要將誓言看得那麼重?

窗外的月光皎潔如雪,筱靜因為失眠,此刻腦中更是胡思一片:蔣育虹說的那個“月光”到底是什麼?這外麵的月光很美啊,怎麼讓一個開朗活潑的蔣育虹就這麼變成了另一個人?她的手無意中碰到了枕邊的那柄梳子,蔣育虹去醫院前托她保管的梳子,隻一天過去,她就開始睹物思人了。

“丁鈴鈴……”床頭的小鬧鍾忽然響了起來。筱靜詫異地打起手電,鬧鍾的時針指著12點整。她心裏一陣發寒:這是怎麼回事兒?自己什麼時候把鬧鍾定在了午夜?

她既而感到一絲絲絕望:難道……難道蔣育虹說的都是真的?

一陣風忽然吹來,將宿舍大敞著的窗子吹得支支亞亞地響。風吹入蚊帳中,筱靜的全身起了一層細小的疙瘩:這夏晚的風怎麼這麼寒!

她披衣而起,下床去關窗,但她走到窗前,腳步又似凝在了地上。

一支抒緩恬靜的小提琴曲從窗外飄來,回蕩在清澈的月光裏,筱靜似乎倦意一掃而去,身周的一切變得透明幹淨,昨日的煩惱,明日的不安,都隨著琴曲消散了。這樣美好的感受,能留到永遠才好。

美好的永遠不是每個人都孜孜以求的歸宿麼?

窗下似乎就是那美好的永遠。

在筱靜躍下窗台的一瞬,她才又想起蔣育虹的叮囑,但已經晚了。她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但已挽不回消逝的青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