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3日14:00
江京市新華書店在裝飾一新後重新開張,不但裏裏外外窗明幾淨,各色書籍和文化用品玲琅滿目,更在頂樓設了茶座,嗜書者品茗覽書兩不誤,可以徜徉良久。
說好下午三點鍾的約會,歐陽倩和葉馨午後不久就進了茶座,圍著小桌,焦急地等待著。
這神秘的“依依”不會爽約吧?
“猜猜看,她英文名字(FayeR.Kong)裏的R代表了什麼?”歐陽倩見沒有人走過來,輕聲問葉馨。
“我知道你又在動腦筋了,你一定想說,是‘燃’字的拚音字首,對不對?我後來仔細查過,在她的另一篇論文的署名裏,R代表的全名都寫出來了,是Rem,很奇怪的,根本不是個名字,念上去是有點像‘燃’字,但顯然又不是,否則,用Ran不是更精確嗎?我估計,Rem是取了remember(記住)這個詞的前三個字母,屬於是雙關,既有懷念的意思,又暗指懷念的是‘燃’。
歐陽倩一陣嘖嘖讚歎:“好你個小葉子,看來我借你的阿加莎你沒有白看。說得有道理。”
葉馨凝神想著,自言自語說:“可是這樣看來,她又怎麼會出賣蕭燃呢?她似乎對蕭燃的感情很深,至今念念不忘。還有她偏偏在這個時候回國,會不會也有悼亡蕭燃的意思呢?”
歐陽倩忽然挺了挺身,雙眼望向葉馨腦後:“大概就是她了。”
茶座裏沒有太多客人,葉馨轉身看去,隻見一名戴著墨鏡,身著米色吊帶便裙的中年女子正向這邊走來。
“有沒有一位叫葉馨的朋友?”這女子手臂的皮膚竟仍細如凝脂,長發盤起,用一個寬背的發夾攏著,襯著幾乎完美的鵝蛋臉型,哪裏像是年近半百?葉馨和歐陽倩竟有點看得呆了。
“是我,我是葉馨,這是我的同學歐陽倩,您就是孔博士吧?我們都對您很仰慕,所以一起來見你,多謝你抽空來和我們見麵。”葉馨起身招呼。
那女子點了點頭,微笑道:“我是孔蘩怡,也真難為你們了,居然把度假的我挖了出來。說實話,和你們聊聊我的工作,我也很高興,難得有人願意聽我講這些枯燥的東西呢。這些天離開了實驗室和醫院,我還真有點不適應,但每年都會有這麼個適應過程。”
歐陽倩忽然冷冷地問:“孔博士,這麼說來,你雖然四處遊學,但每年都會回國一次,是不是都在這個時候,六月份左右?”
葉馨心頭一驚,輕輕嗔怪地叫了聲“小倩”,再看孔蘩怡的臉色微微一變。
“孔老師,你請坐,我們要向你多請教請教。”葉馨生怕歐陽倩驚了孔蘩怡,連忙笑著緩解氣氛。
服務員過來倒上了茶,孔蘩怡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了下來,正色問:“你們找我來,想談些什麼?”
葉馨看了眼歐陽倩,見她目光仍是冰冷無情,暗暗詫異,隨即又想到,她是那種嫉惡如仇的性子,一定還是認為孔蘩怡出賣了蕭燃,因此恨在心頭。可是自己怎麼一點也恨不起來?還是不要繞彎子,趁早問清真相再說。葉馨正要開口,歐陽倩卻搶先說道:“孔博士,實話告訴你,我們不是江京第一醫科大學的,而是簡稱‘江醫’的江京第二醫科大學的學生,換句話說,和你是校友。”
“哦……”孔蘩怡摘下了墨鏡,兩道細細的長眉蹙起,臉色更凝重了。
“你畢業了足有二十五年,卻從沒有和任何老同學聯絡,能告訴我們是為什麼嗎?”歐陽倩咄咄逼人地問,葉馨在桌下輕輕踢著歐陽倩,她卻渾然不覺。
孔蘩怡深吸了兩口氣,顯然是盡力抑製住了不悅,將葉馨和歐陽倩又仔細打量了一番,彬彬有禮但又冷淡地回答道:“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自由,對不對?”
“但在享受這種自由的同時,我們也不能傷害別人,尤其是自己深愛的人,對不對?”歐陽倩仍是不依不饒,葉馨又叫了聲“小倩”。
孔蘩怡身軀微震,眼光中閃過一絲淒楚:“你在說什麼?你是誰?為什麼這樣對我說話?”
“我問出了他想問的話,對不對?我問出了他想問,卻再也沒有機會問的話,對不對?這麼多年,你也一直這樣問自己,對不對?你遠離江京,多年來鬱鬱寡歡,其實是被一種負疚感折磨著,對不對?當年,你大概並沒想到,一時的脆弱,一時的錯誤,會帶來這麼多年的痛苦。”歐陽倩侃侃而談,似乎是背出了早已打好的腹稿。
孔蘩怡先是用不解和疑惑盯著歐陽倩,漸漸的,眼眶紅了,嘴唇一張一翕,但一不發一語。葉馨含著不滿看了歐陽倩一眼,抱怨她太過犀利,以至場麵尷尬,柔聲說:“孔老師,小倩指的是*初的一段往事,希望你能幫我們澄清一下。”
孔蘩怡猛然抬起頭,雙手伸出,握住了葉馨和歐陽倩的手臂,問道:“你們到底知道些什麼?為什麼要這麼逼我?”隻見她此時目光散亂,淚水已爬了出來,衝走了淡妝,眼角的皺紋清晰可見,和剛才氣定神閑的中年美婦形象已大相徑庭。葉馨心頭一軟,想起岑鐵忠說過,孔蘩怡患過抑鬱症。過去那段精神病院的經曆使葉馨對各類心理疾病和精神病患者有了更多的了解和同情,心裏更怨歐陽倩太莽撞,繼續柔聲說:“是這樣的,小倩和我住在江醫13號樓405室。”
葉馨有意頓了一下,果然,孔蘩怡臉上現出驚訝的神情。
“不知道你是否聽說過,13號樓405室自從1977年以來,幾乎每年都會有一名女生墜樓身亡,從很多年起,就被稱為‘405謀殺案’。”
孔蘩怡“啊”地叫出聲來,隨後喃喃自語道:“怎麼會,怎麼會我居然不知道?”
葉馨忙說:“這怪不了你啊?你這些年不和老同學聯絡,許多事當然不知道的。”
孔蘩怡搖著頭說:“這不是借口,我應該知道的。”隨即又似走出了雜念,問道:“對不起,打斷你了,請你說下去。”
“這十幾名墜樓的女生中,絕大多數在生前就有程度不等的精神症狀,有些人會聽見‘月光’這個詞,看到一個破碎麵孔的女子,聽到美妙的音樂,種種看上去應視為‘幻覺’的景象。
“而這同樣的‘幻覺’,在我腦海也裏出現了。”葉馨又頓了頓,直視著孔蘩怡。
“月光,什麼是月光?”孔蘩怡反複念著這兩個字。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在閱讀一份名為‘月光社檔案’的舊檔案時,看見了蕭燃寫的幾篇日記,裏麵詳細記載了他和‘月光社’的淵源。其中,也提到了你,他是如何深愛著你……但他後來選擇了死亡,他的遺體和其他‘月光社’成員的一樣,捐獻給了本校的解剖教研室。
“因為曆來墜樓的女生中,許多人有‘月光’和古典音樂的幻覺,墜樓又發生在405,每年的6月16日淩晨,不由不讓我們將那些墜樓事件和蕭燃聯係在一起,當然,不能排除巧合的因素,但僅僅是巧合很難解釋這一切。所以請原諒我們過於大膽的懷疑,蕭燃因為死不瞑目,因此想通過這些墜樓事件,讓世人感受到他的冤屈。”
“什麼!”孔蘩怡驚得站了起來,險些將麵前的茶盅茶盞掀翻,“你們這些小姑娘,思想真是自由!怎麼連鬼啊魂啊的都出來了?你們難道會相信這些荒唐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