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4日16:00
孔蘩怡回到家時,陸秉城還沒有下班。她在屋裏焦急地踱步:自己是怎麼了?是不是瘋了?是不是發現陸秉城“星火”的身份對自己的衝擊太大?那件“月光社”專案毀了自己的愛情,毀了自己的青春,你莫非是在努力尋找平衡,尋找補償?還是因為隱隱覺得,陸秉城和整個“405謀殺案”有關?
可是剛才在江醫校園裏,她所接觸的臨床醫學院學生,對陸秉城都讚不絕口,他如何工作得法,如何平易近人。她迷惑了。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很盲目,甚至有些變態,但還是忍不住拉開了衣櫥,想在陸秉城的口袋裏翻找,也許能找到別的什麼車票,這樣就可以證明自己的猜測。
但她翻遍了陸秉城所有的衣兜褲兜,還是沒找到任何有價值的材料。最後,就隻剩地上幾雙鞋沒有檢查了。有必要嗎?他難道會在鞋裏藏任何要緊的東西。真會胡想。
可她細致入微的風格還是促使她蹲了下來,一雙接一雙地審視這些鞋子。陸秉城的鞋子以旅遊鞋和跑鞋居多,因為他平時上班騎自行車,到了江醫又要爬十幾層的樓,所以很少穿皮鞋。皮鞋隻有在比較正式的場合,比如開會、接見外賓或領導時才會穿。如果出差,他通常會穿一雙旅遊鞋對付旅途,再帶一雙皮鞋應付開會。
忽然,她發現有一雙白色旅遊鞋的鞋麵近鞋底處有一道淺淺的紅色。她將那雙鞋反複端詳,在鞋裏摸了摸,又將鞋底翻過來看,眼前一亮。
那鞋底和尋常旅遊鞋的鞋底一樣,大小的溝紋足有數十道,許多溝紋裏粘著些紫紅色的粉末,借著陽光,還可以看見紫色中夾雜著一些綠色斑點。她打了個冷戰,覺得有些暈眩。
難道這都是真的?
她取出一個小小的可封口塑料袋,用小刀刮了些粉末下來。
外麵傳來了鑰匙開門聲,孔蘩怡連忙將那塑料袋藏妥。
“蘩怡,你今天下午去哪裏了?我打電話來你又不在家。”陸秉城似是隨意問起。
“有什麼事麼?我難道應該坐在這裏一整天等你的電話?”孔蘩怡冷冷地回答。
“當然不是這個意思,”陸秉城柔聲說。“我怕你一個人太寂寞,正要建議你多出去走走呢。”
“我去了江醫校園,從學生到老師,都在誇你,我覺得很榮耀。”孔蘩怡不知自己為什麼要說這個謊。
“哦?我以為你再不願去江醫的。”陸秉城詫異地盯著孔蘩怡。
“看來,時間真的可以衝淡一切。或者說,成熟真是個了不起的過程。我感覺好多了,不再總沉浸在記憶中了。”孔蘩怡也盯著陸秉城,希望從他眼中能找到一些答案。
但她看見的是一雙很深很黑的眸子,她什麼也看不出來。
6月15日17:00
羅什海萬國墓園在江京市西南郊,西臨昭陽湖,北接舊領事館區,東麵是一片舊式西洋別墅群。歐陽倩站在墓園門口,環視著四周幽雅的環境,暗暗叫絕:這墓園位置所在,似乎正是當年的蕭府!
孔蘩怡的身影出現在她的視野,兩人輕聲問了好,一起進入了墓園。
“我猜猜,你一定在這裏為蕭燃立了衣冠塚,對不對?”
“你真是個人精。”
“這個其實比較好猜,當時聽說你早不回國晚不回國,偏偏這個時候回來,就猜你有這個情結。”
“你再猜猜今天約你來幹嗎?”孔蘩怡問道。
“是不是要告訴我更多關於陸老師的情況?”
孔蘩怡點了點頭:“我有一些想法,自己也不願相信會是真的。”
歐陽倩停下腳步,靜靜地想了一陣:“聽你這麼一說,再聯係你早上說的那些,我倒是有了一個大膽的理論,也許比你自認為荒唐的的想法還荒唐,你聽了不要罵我。”歐陽倩說。
“不會,我知道一切都隻是猜測。”
“你還記不記得,那年6月15日晚以及16日淩晨,陸秉城是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
孔蘩怡臉上一紅:“那時候哪裏有那麼開放?談戀愛都不算很理直氣壯的,更何況當時他隻是像個兄長般關心我,那晚我在他的宿舍裏坐到什麼時候,已經記不清了,但絕對不會超過11點。你難道說他……”
“再次聲明,隻是猜測,我認為是你的丈夫,我們的陸老師,當年與蕭燃和鄭勁鬆之死有關。他通過調查組逼死蕭燃,是因為他想永遠得到你,知道不除掉蕭燃,你的心永遠是掛在那個才華橫溢的初戀情人身上。鄭勁鬆出賣蕭燃,正滿足了他的願望。”
“既然是鄭勁鬆出賣了蕭燃,陸秉城為什麼要害死鄭勁鬆?”
“鄭既然出賣了蕭燃,多半知道陸秉城就是專案調查組的組長,如果鄭活在人世,就有機會揭穿陸的真實身份,這樣,陸秉城還是得不到你的心。另外,除掉鄭勁鬆後,又可以順理成章地將出賣蕭燃的‘功勞’過給你,這樣對你的前途也很有益,一箭雙雕。”
“道理是有一點,可是為什麼結論卻是蕭燃和鄭勁鬆同時從405墜樓?如果真是陸秉城下的手,他怎麼能同時害死兩個人?”孔蘩怡想到自己在直接懷疑丈夫是殺人凶手,身上和心頭都打著顫。
“別忘了,從日記裏看,蕭燃是準備自殺的,所以陸秉城隻需要殺一個人。就是鄭勁鬆。鄭勁鬆會拳腳,肉搏起來,陸秉城未必是對手,也會留下很多搏鬥痕跡,但如果是偷襲,鄭勁鬆空有一副好身手,也隻有含恨九泉。需要解釋通的問題是,如果是鄭出賣了蕭燃,他為什麼會在蕭然的宿舍裏?”
孔蘩怡沉默了片刻說:“你沒見過他們倆,真的是情同手足的。聽蕭燃說,鄭勁鬆的父親死得早,他母親不懂料理,家產被賬房的人席卷一空,所以他家轉眼就成了無產者,還是蕭燃的伯父念及舊交,時常接濟母子倆。我想,即便鄭勁鬆為了撈革命資本,出賣了蕭燃,心底裏還是留著情誼,決不會讓蕭燃自盡。他一定是感覺到了蕭燃的灰暗情緒,又知道所有‘月光社’的成員,都是跳樓身亡,所以會密切注意蕭燃的一舉一動的。”
歐陽倩點頭道:“更何況根據日記所言,蕭燃不久將受最後的審判,革委會的人安排了紅衛兵監視蕭燃。鄭勁鬆甚至有可能就是監視蕭燃者之一。我的推測是這樣的,6月16日午夜過後,蕭燃決心和曆代‘月光社’成員一樣,一死以示清白,他正準備跳樓的時候,一直監視著他的鄭勁鬆終久還是不忍心看好友身亡,出麵阻攔,當時的情形我不知道,但我想蕭燃一定已經站在窗台上了,鄭勁鬆才會知道他要跳樓。鄭勁鬆會怎麼做?用嘴勸會有多少用?鄭是個行動敏捷的人,說不定會雙手緊緊抱住身子努力向外向下掙紮的蕭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