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點醒了我，花魁大賽結束，我和蔡浩然的比試馬上就要開始了，我連忙下樓，邊走邊說：“多謝金公子提醒，我該出去了。”
二樓，雲姨的聲音也在這時響起：“莊丫頭，到你和蔡浩然了，你可得好好爭氣啊！”
“是，雲姨，我知道啦。”我仰頭朝她大喊一聲，一抬頭，就見二樓的姑娘們個個驚訝地看著我。
我沒有時間去想她們到底在驚訝什麼，匆匆出了鳳翎樓的大門。
真是的，我應該早點出去的，被人看到我從鳳翎樓走出去卻代表柳記琴行，這成何體統？
到了門外，滿目的人潮將我的去路堵得嚴嚴實實，花街臨後海而建，就在鳳翎樓的斜對麵有一個湖心亭，此刻，蔡浩然已經在湖心亭裏坐好了。
那湖心亭裏放了兩架琴，蔡浩然身邊的那架顯然就是給我準備的。
這時，湖心亭前有人高聲叫道：“蔡記琴行的蔡老板已經到了，柳記琴行的莊姑娘還沒到嗎？”
這人話音剛落，人群中蔡浩然的支持者頓時起哄起來，我急著大喊“我到了”，可是我的聲音淹沒在人群裏，我甚至沒辦法擠到湖心亭去。
人牆將我堵在了鳳翎樓的台階上，沒有人注意到我，他們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蔡浩然身上。
然後很突然的，我在人群中看到了莫言，他剛從花街入口的方向過來，像是剛剛趕到的樣子。
茫茫人海中，我一眼看到了他，可他沒有看到我，他的目光正朝湖心亭的方向看去。
我差一點要叫出他的名字，在這裏，我不認識什麼人，此時此刻，我隻希望他能幫我一吧。
可聲音出口的刹那，有人一把攬住了我的腰，溫熱的氣息撲到我耳邊，我聽到那人歎息著說：“傻丫頭，你一個人的嗓子，怎麼及得過這裏數百人的呐喊？”
伏在耳邊發出的聲音低婉柔和，那一瞬間，那聲音就像是丟進我心湖的小石子，濺起了無數不斷擴大的漣漪。
下一秒，我人猛地被帶起，腳下懸空，我差點發出驚叫。
一轉頭，目光撞進了那雙帶著幽深笑意的眼睛，竟是金公子半抱著我用輕功掠過了騷動的人群，直接落在了湖心亭的台階上。
人群中發出了大片的喧嘩，人們驚訝於我出場的方式，而在金公子放開我後，更驚訝於我的模樣。
驚豔的議論此起彼伏地響起，金公子聽著那些聲音高高揚起嘴角，低聲對我說：“這下你知道，我沒有胡說了。”
他靠我很近，笑意像是貼著我的耳朵傳進心裏，我心頭一陣亂跳，哪裏顧得上眾人對我的評論，我根本就還沒從剛才的“飛躍”中回過神來！
沒錯，我在現代玩過雲霄飛車，玩過蹦極，玩過太空飛梭，可沒有哪一次下來之後，我的心髒跳得有現在那麼厲害。
這家夥，居然一聲不吭地就帶著我做這種危險的動作，萬一摔下來砸死人怎麼辦！
我覺得我的腦子一定不正常了，我居然在這種環境下卻滿腦子隻有荒謬的胡思亂想。
先前揚聲說話的人此刻從驚訝中回過神，宣布表演會開始。
金公子自覺地走下了台階，臨走前卻低聲對我說：“莊姑娘，我期待你的表演。”
說話的時候他含笑地看著我，那玉樹臨風的俊俏模樣竟讓我心中對他是花花公子的評斷產生了懷疑。
一直到他在人群前排站好了位置重新看向我，我才猛地回過神，走到琴桌前落座。
坐下的刹那我的目光忍不住穿過人群，朝莫言的方向看去，他也正看著我。
人潮中，那雙深邃的眼眸在花街兩側紅燈籠的映照下仿佛燃燒著什麼，隻可惜，從蔡浩然指下響起的琴音拉回了我的思緒，我來不及再琢磨他眼中的情緒。
這場比試其實並沒有太大的意思，蔡浩然的琴藝在當時確實算是一絕，隻可惜遇到我這個從現代穿越過去等於開外掛的人，他隻有輸的份。
當我彈出1953年趙玉齋先生創造的複調演奏法，通過左右手交替演奏出多聲部時，他的臉色在霎那間變得慘白。
他輸得很徹底，就算評委中有他相熟的人想幫他，在我麵前那些人也隻能乖乖閉嘴。
最後一個音符落下的時候，蔡浩然麵如死灰，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那目光仿佛是看到了真正的鬼。
“姐姐，你太棒了！”
站在鳳翎樓二樓空廊上看著我的弦凝突然大喊了起來，原本因為我的琴音而陷入寂靜的人群被一下子點燃，所有人都歡呼起我的名字。
這萬人空巷的場麵於我而言本來並不陌生，可到底是值得高興的，但此刻我的注意力並不在人群的歡呼聲中，隻因為金公子站在離我最近的地方，正一瞬不眨地看著我。
他當然不會像其他人那樣歡呼，他隻是維持著他動人的笑容，輕輕為我鼓掌。
明明隻是那麼簡單的動作，在這樣的氣氛下甚至完全可以被忽略，可我的眼中那一刻卻隻看得到他。
或許是因為如果不是他的話，我現在已經失去了表演的資格，我依然被堵在人群的那一頭，隻能眼睜睜看著蔡浩然出盡風頭。
等我從對視中回過神，蔡浩然已經灰溜溜地逃走了，他當然沒有按照賭約叫我師父，但我相信，他日後在這北京城中不會再有昔日的風光。
人群漸漸散開，圍觀的父老鄉親們邊議論著今晚的事邊離開，餘下的富紳少爺們進了各家溫柔鄉尋歡作樂，花街上的喧鬧慢慢平靜了下來。
金公子沿著台階走上湖心亭，在我身前站定，朝我作揖說：“對了，先前情急之下，冒犯了莊姑娘，還未向姑娘致歉。”
我聞言一愣，一會兒後才意識到他是說之前帶我“飛躍”的事，想起當時兩個人那種姿勢，在這古代確實是冒犯了。
雖然想說沒關係，但是現在畢竟是古代，我隻能略一欠身，笑道：“若無公子出手相助，雅嫻連這台都登不上，公子算是將功折過了。”
他發出爽朗的笑聲，一連說了幾個好字，又道：“自古有天籟之聲的說法，我以前總是不信，今晚聽了莊姑娘的琴，才知道這說法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