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授十六年仲夏
明月風站在窗前望著窗外的大雨出神。
“公子,在想什麼?”無疆見明月風久久的站在窗前不由的上前問道。
明月風道:“十年前的仲夏,也有一場像今天這樣的大雨。不過,那場大雨下得頗不平靜。”
無疆微笑道:“這個無疆知道,十年前的今日,是公子浴火重生之日吧?”
“浴火重生?”明月風暗自好笑道:“你怎麼知道是浴火重生而不是鳳凰涅槃呢?”
“徐大管家每次召集我們訓話時,總會提起這件事。他說那年多災,官府禁止雨天外出。家仆上山找尋公子的時候就有兩個家子被雷電擊中。後來小人揭發,官府追究此事,他還在大理寺的監牢裏呆了半個月呢。”
“徐管家對沈家可謂是忠心耿耿了,那些日子父親守在我的床前無暇分身。官府那邊,他都一個人承擔下來了。雖然父親後來也在上下疏通,但這件事我還是欠了他一個人情。”明月風道。
“他是肯為沈家出生入死的股肱之人,想來徐管家不會在意的。”
“出生入死?”明月風說著想起了初到沈家那天,才剛認識沈家的人,就見徐峰緊握著劍滿身鮮血的倒在沈家門前。後來才知道,他是從那群黑衣殺手中拚殺出來的。他護主之忠誘敵之智殺敵之勇,讓沈家上下都對他產生由衷的敬佩。就連明月風也不例外。
“公子,公子。”無疆叫了兩聲。
明月風微笑著搖了搖頭道:“今天怎麼回事?對過去的事情如此緬懷,這樣不好。”
無疆笑道:“也許命運是在暗示公子要有所行動了。”
明月風看向無疆。
“就是這徐管家。”無疆道:“公子何不將徐管家收入囊中?”
“無疆!”明月風看著他道:“若你想要自由之身,我可以賜你百金還你自由。”
“公子息怒!”無疆忙跪下道:“一山不容二虎,那沈家三兄弟就是一猛虎啊!公子不能再這樣以靜製動了,必須徹底成為沈氏的主人才獲得長久的安心和真正的自由。”
“我喜歡現在的平靜,我希望能一直這樣平靜下去。”
正說著慕容龍予已經走到了門前,她頑皮的示意侍從不要通報,正要貓著步兒走進房中剛好聽到明月風說“我此生別無他求,隻希望一直看著龍兒過著這種無憂無慮的日子。過去最陰暗的十年她陪我走過,我希望我能守護她未來的百年光明。至於我自己,無論命運賦予我災難或是苦痛,都沒有守護她的平靜她的幸福來得重要。”
慕容龍予聽後雙眼濕潤了。
“五妹,你怎麼在這?”明月風走出房門後有些吃驚的看著龍予。
慕容龍予笑了笑道:“我剛到,雨停了,我想和四哥一起去蓮花池泛舟好嗎?”
明月風點了點頭······
將小船劃至池塘深處,明月風鬆開了雙槳,雙手交疊枕於腦後愜意的躺在了船上。他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荷葉和芙蓉的清香沁透心脾,蛙叫和跳魚聲倍添歡愉,他的嘴角滿意的揚起。
慕容龍予隻是坐在一旁托著雙腮微笑著看著明月風。他腳蹬黑靴,頭束青玉冠,今天穿了一件雪白素淨的對襟廣袖長衫,領口微敞可以看到那不離身的銀絲白玉牌。劍眉並立,鼻高如山,嘴角微微上揚。有幾分灑脫,有幾分疏狂,有幾分不羈。
“感覺五妹的麵容圓潤了不少,看來吃葷食還是有些好處的。”明月風依舊閉著眼睛。
慕容龍予聽後一陣臉紅。誰都不知道,明月風的那一塊紅燒牛肉讓她難受了兩三天。之後試著吃油膩的東西,不拉就吐,半個月才漸漸適應了。還好她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她的這些不良反應隻有憐雪和百花穀的侍女知道,而這些人的口風用憐雪的話說就是“該說的,不讓說,打死也要說;不該說的,讓說,打死也不說。”百花穀風氣素清優良,慕容龍予才得以躲掉父母的寵溺、克服身體的排斥真正的慢慢長肉。
明月風見慕容龍予沒有應答,便笑道:”這樣很好,等到我五妹出閣時一定會是長安城最美的姑娘。”明月風說著心中有一種莫名的失落,他應該如釋重負才對啊,他很早就想著為龍予找一戶好人家,等到她出閣那天,他的使命已畢,也就可以離開沈家泛舟江南縱馬塞北四海為家了。他並不天生想做一個浪跡天涯的遊子,這些年世事得失爭鬥看多了他也就厭了倦了,做一個無牽無掛的浪子便成了他的理想。
身上一陣負重,明月風睜開了眼睛,他有些驚異的看著躺在自己肩上的慕容龍予。細微的呼吸打在脖子上,兩隻小手放在胸前,明月風感到心頭一震。眼前的女孩不僅是妹妹還是個女人。他慢慢的移開慕容龍予,坐起了身道:“五妹,你長大了,以後不要這樣做了。不然,別人會說閑話的。”
慕容龍予低頭道:“以前都可以,為什麼現在不可以?小的時候還在一起洗澡一起睡覺呢。”
“你也知道那時小的時候,現在不一樣了,現在長大了。”明月風道。
“無論是小時候還是長大了的現在,我都不在乎別人說閑話。”
“可是你要嫁人啊,這樣對你的名聲不好。”明月風道:“我的妹妹一定要是最好的,不僅是長安城最好的,也要是天下最好的。我要讓你成為別人眼中、口中最善良、最高貴、最優雅的女子。我要讓你得到世間最大的幸福。你懂嗎?”
“若因為嫁人而不能和你親近,那我寧願一輩子都不出嫁。我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不在乎名聲怎樣,我不需要世界上最好的東西,我隻想你能陪伴我。我不知道世間最大的幸福為何物,我隻知道你不在我身邊我就會很難受。”
她的眼神如此堅定,明月風一時怔住了。明月風注意到,不知從何時起,眼前的女孩已經不再是素麵朝天滿臉病態;不知從何時起,眼前的女孩她的妝容還有服飾都是那樣的精心細致;不知從何時起,眼前的女孩會在意他的每一句話竭盡全力的達到他的要求。
四目相對,一切仿佛都靜止了。無論是鳴蛙還是跳魚,無論是清荷還是芙蕖,就連呼吸,就連心跳,也都靜止在一片無盡的相對中。
“真是胡鬧!”明月風沒有底氣再對望下去,他移開目光劃著船槳。
慕容龍予則微微的鼓起雙頰不好意思的坐在了一旁不再言語。第一次和明月風有這樣的對視,她感受到了明月風異於往昔的情愫,心裏便有了小女兒的羞怯······
一燈如豆,牆壁上的看書的身影如此專注。無疆在門外猶豫半晌,還是端著茶走進了空月園的書房。他低頭跪在正在看書的明月風麵前,將一盞茶高高奉起。
良久,不聽話音也不見端茶,無疆以為明月風沒有注意到自己便依舊低頭道:“公子請用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