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場裏轉眼間吵成一鍋粥。這是史無前例的全麵危機,任何組織或個人都毫無準備,更別提立即拿出什麼預案或對策了。魏俊始終一言不發地冷眼旁觀,時不時低頭看表。奧古斯特盯了他好半天,攥緊麥克風說道:“魏俊先生,這會兒你可以談談看法了吧?”
眾人漸漸停止了爭吵,目光開始向魏俊攢集過去,簡直要將他裏裏外外照個透明。
魏俊咳嗽一聲,用他那磁性十足的性感嗓音說道:“今晚,在這兒,我們大家再怎麼爭論也沒用,還不如踏踏實實幹點兒力所能及的實事兒。敵人的技術何等強大,居然可以實現大質量宏觀物體的可控量子態。我們呢?時至今日,我們差不多還在吃當年人類留下的老底兒。以我之見,無論理論還是技術層麵,短時間內想克製‘物’都是不切實際的。我們現在隻能設法減少損失,盡量拯救更多人。至於防禦和反擊的辦法,隻能等待科學的進步了,希望大家不要好高騖遠。我的話完了。”
“果真要疏散人口?停止發展城市,限製聚落規模,降低人口密度,犧牲經濟?……”不少人麵露難色。
“我不是社會學方麵的專家。但這也許是眼下唯一能做的。”魏俊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種族的延續必須擺在第一位,有所放棄也是不得已。在我眼裏,城市被毀最大的貽害是科學家和工程師的大量死亡;失去他們,CRAB就失去了反擊甚至存活下去的可能性。考慮到這個,拯救生命就更是當務之急。每一位CRAB都是世界的財富,今天的任何一個普通人,日後都有可能成為新時代的牛頓、愛因斯坦、玻爾、圖靈、奧本海默。眼下是存亡之際、生死關頭,諸位身為當權者,最重要的工作應是拯救‘可能性’。更好的辦法出現之前,不能把希望的種子留下等死。個人觀點,大家姑妄聽之。”
魏俊話音未落,會議廳的門就被“咣”的一下撞開了。一個軍官臉色煞白地闖了進來:“又一輪爆炸!21時18分,全球十萬人口以上大城市!”
“又發生了?”奧古斯特拍案而起。
“呃……沒錯,和上次情況一樣,損失正在估算。”軍官看著手裏的打印紙支支吾吾。
“還用估算?十萬人以上城市全毀,世界人口起碼消滅了70%!”
“……”
“不能再等了!”
“不能就這樣被大口吃掉!”
“疏散人口刻不容緩!”
俗話說“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對城市的向往和癡迷根深蒂固於每個CRAB心底。他們管進城叫“上城”,管出城叫“下鄉”,這一“上”一“下”,已盡顯城市在他們心中的地位。城市是一個隔絕外界的殼,保護著在自然麵前赤身裸體的CRAB們,集中了他們的文明與財富,也掩藏了他們的不堪與罪惡。城市是寄生在地球身上的巨大癌腫,是一頭無形的怪獸;它饑餓、貪婪,向四麵八方伸出名為“開發”與“汙染”的觸手群,無限製地擴張,鯨吞資源、排泄廢熱。CRAB崇拜它,熱愛它,甘願被它吞噬、與它融為一體,享受它賜予的一切,墮落成為它的附庸。在CRAB的世界裏,“城市”已然成了一尊神明;然而今天,這尊神明被“物”殺死了,城市從文明的搖籃變成了文明的墳墓,從庇護CRAB的居所,變成了湮滅生命的地獄。對CRAB來說,這幾乎堪稱信仰的破滅。
會場裏一時間沸反盈天。韋斯特深吸一口氣,起身悄悄溜了出去,靠在走廊的牆壁上靜靜腦子。他在這個會上本來就是可有可無的,大家要求他與會,不過是想從他嘴裏翹出點兒有關茵苔蘿佩的情報而已。沒錯,扶蘭·韋斯特存在於世的唯一價值就是茵苔蘿佩·拉芙克萊芙。離開茵苔蘿佩,他就什麼也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