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隆急匆匆踏海而來,懷著一顆義憤、不平、慈悲的俠肝義膽,卻被馬成引領著乘船出海,見到了劉公島上逍遙快活的沈重。
後世造型的沙灘椅上,登萊水師監軍沈大人,正愜意地沐浴陽光海風,巧笑嫣然的翠兒,還不時將削好的瓜果,溫柔小意地送入他的口中,哪裏有半點落魄、怨憤的樣子。
翠兒遠遠瞧見馬成和孫公公,便伏身在沈重耳邊低聲提醒,沈重睜開雙眼,扭頭打量了一下風塵仆仆的孫隆,噗嗤笑道:“所謂皇帝不急太監急,古人誠不欺吾。”
孫隆氣得踢了沈重身下的沙灘椅一腳,然後毫不客氣攆走翠兒,一屁股坐在一旁,眼神死死盯著悠閑自得的沈重,良久才呼出一口長氣。
沈重笑道:“孫公所為何來?”
孫隆沒好氣道:“赴任南京,順便過來看看如日中天的沈大人,如今是否落魄悲苦。”
沈重笑道:“你這順便可是夠遠的。”
孫隆抓起一把瓜果,狠狠塞進嘴裏,一邊吃一邊不平道:“這必是魏忠賢的手腳,你為何不上疏天子訴苦,反而灰溜溜地跑來威海衛,一副認命服輸的樣子?”
沈重笑道:“天子意,吾當先從之,而後訴苦。高聲應諾,風雲立變,恭敬而行,不怨無悔,此忠良也。”
孫隆噗嗤一笑,指著沈重無奈道:“這內官的訣竅倒是被你用了個十足。遼東反攻在即,你辛辛苦苦打造了鐵山防線,眼見光複遼南遼右可期,卻這麼輕易拱手送人,就不可惜這為國定邊的蓋世功勳?”
沈重笑道:“遼東反攻,也不過是黃粱一夢,相反還要感謝魏公公,讓小子安然脫身。至於蓋世功勳,弄不好也就是催命符。韓信有千古恨,嶽飛有風波亭,就是本朝,也有胡宗憲和戚繼光。”
孫隆點頭道:“原來你不看好廣寧反攻。”
沈重嘿嘿冷笑:“不隻是廣寧,整個遼東大戰,從頭到尾我就沒看好過。大明國力雖強,卻根本組織不起來,麵對遼東建奴毫無優勢,此所以我和熊大胡子提出守遼而不平遼,以攻為虛,退守為實的蓄力方略。可是朝廷無視,空有雄心抱負,卻無實力支撐,非要去吃夾生飯,焉能不敗?薩爾滸是這樣,遼沈也是如此,遼沈之後,更是守猶不足,還要一意反攻,妄圖一舉收複失地,撈取那震天之功,真是可悲可笑啊。”
孫隆問道:“不是還有熊廷弼嗎?”
沈重笑道:“東林黨又開始效仿袁應泰舊事,力挺不知兵的王化貞,又怕重蹈遼沈大敗的結局,才忍著沒對熊廷弼下手,讓他在廣寧之南給王化貞補漏,熊大胡子可是甘心給人補漏之人?”
孫隆歎道:“攻既然不行,但願守住廣寧山海關,就阿彌陀佛了。”
沈重冷笑道:“癡心妄想!王化貞主攻,熊廷弼主守,經撫相爭不和,一敗也。內閣默許,兵部出頭,力挺巡撫架空經略,以致中樞與地方不和,二敗也。王化貞蠢不知死,先是希冀蒙古出兵,後又以細作之言而偷襲海州,現更將全部希望,寄托在李永芳一人身上,一軍之帥好高騖遠、不切實際、毫無方略、昏庸至此,三敗也。六萬廣寧軍散於大淩河四處,忽守忽攻,往來調動,實力分散,軍心已亂,戰力還有幾成,此四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