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邦雖非中原,卻從不缺爭權奪利,國主雖非天子,卻也少不了王朝更易。奉天殿之人都不是傻子,大多也是曆經陰謀血雨才興旺不衰的豪門貴族,甚至還有一些飽讀詩書、精通史籍的賢才,自然將堂上的一幕幕明爭暗鬥瞧了個清楚。
天子帝師喧賓奪主,強軍之帥刀光劍影,封疆大吏作壁上觀。而一眾定邊軍將領,或是尚存忠義,或是跋扈憤怒,或是無所適從,直接將上國重臣爭權內訌,上國將軍意見不一的苗頭,暴露得一目了然。
於是,數百人雖然不敢亂動,卻紛紛目視交流,不是微微頷首,嘴角偷笑,打起了聯絡結盟、趁機漁利的念頭。
沈重正和袁可立唇槍舌戰,忽然冷眼瞧見堂下諸人暗潮湧動,便緊皺眉頭揚聲冷哼,雙目如同利劍鑽心,似怒非怒、似笑非笑地來回掃視,終於嚇得他們凝神低頭,再也不敢弄鬼。
三位上國重臣內裏如何,他們自然不知根底,可是巡撫福建的南大人不言不語,教諭天子的袁可立大義凜然,而威海伯爺可是坐擁強軍,可對他們生殺予奪的。僅僅為了反擊袁可立,威海伯便當堂斬了黎神宗,賞賜了莫敬宇,更將幼主莫王敬宗攆出奉天殿,蠻橫霸道地坐在了王座上。
信手殺人可立威,軍威赫赫可滅國,這自然比袁大人的諄諄教導,更加直接也更加犀利。因此聽到沈重的冷哼,他們立即知道,最起碼此時應當如何選邊。
沈重大模大樣坐在王座上,身子向後愜意仰靠,一隻手托著下巴,一隻手敲擊著扶手,笑吟吟地說道:“莫王乃天子臣,安南乃大明地,袁大人所言忠義,爾等當秉持之,牢記之,不可須彌背離。”
聽了沈重的話,袁可立心中一鬆,滿意地撫須而笑。
沈重接著笑道:“然,吾代天行事,安南國事,台灣一言而決,生殺予奪,皆在東海一心。至於其他,爾等聽聽也就算了。”
袁可立神色一變,狠狠盯著沈重怒視,沈重卻不理他,揚聲高喝道:“天子有旨,諸臣聽封!”
聽沈重忽然拋出聖旨,數百人頓時轟然跪倒,趴伏在地上敬聽。沈重也不起身,瞅了瞅袁可立和南居益,便得意洋洋喝道:“天子口諭,占城並入交趾,命阮福源鎮守交趾行省,上扶莫王下撫黎庶。”
阮福源和莫敬恭皆是一愣,想不到沈重竟然將交趾給了阮氏,可是兩人複雜地對視一眼,阮福源便膝行兩步,上前叩首道:“下臣謝天子隆恩,下臣謝威海伯恩德,必殫心竭力輔佐莫王,為大明天子效命!”
沈重點點頭,揮手命阮福源退下,便繼續喝道:“命莫敬恭鎮守暹羅行省!柬埔寨並入寮國,命鄭林鎮守寮國行省!命莫敬宇鎮守緬甸行省!其餘諸部頭領,任由爾等封賞,可為中樞大臣,可為地方官吏,助爾等管理民生賦稅。其餘諸部漢民,可為行省將軍,可為地方駐軍,助爾等穩定大局,討伐不臣。”
莫敬恭、鄭林、莫敬宇,也學著阮福源的調子,連忙跪伏稱謝。兩邊數百貴族頭領,也紛紛叩頭領命。
沈重哈哈一笑,點頭笑道:“爾等主政一方,首要之戒,當尊漢民。凡地方漢人,當尊之護之,不可殺戮,不可治罪,不可拘役,不可輕辱,旦有違反,損物賠銀,損身肉償,損命折命,當加罪十倍以警之!”
阮福源四人嘴角一咧,隨即不理轟然喝彩的漢人,以及憤憤不平的蠻夷,立即叩頭喊道:“小臣謹記,不敢違拗!”
沈重笑道:“政要之次,當推行儒學,習大明語言,易大明風俗,傳大明學術,凡成績優異者可入中樞,凡成績次優者可主地方,凡子弟入學之家,可律法護佑,減免賦稅。”
聽著沈重溫和的教導,袁可立和南居益暗暗點頭,而阮福源四人卻不由心中一寒,看來威海伯不僅要地要民,還要斷了諸國的習俗傳承。四人心知,若推行此令,幾十年之後,漢學昌於官吏,漢風行於地方,安南不僅武力受製於大明,便是人心也要依附大明。可是此時,四人又哪裏敢說個不字,隻得低頭領命。
沈重揚聲喝道:“政要之三,便是行王道一統,杜絕地方叛亂疏離。民不敬可治罪,世族不從可滅門,官吏不聽可罷黜,地方叛亂可征伐,爾等不行吾自誅之。凡有抵製抗命者,當不枉不縱,若力有未逮,可訴於定邊!爾等知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