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心係中原為興亡(七)(1 / 2)

南居益極重養生,不僅生活規律,而且體心雙修。

天色剛蒙蒙亮,洗漱已畢的南居益,便漫步在港口處,時而憑海臨風,時而活動肢體,卻忽然發現肅立於暗色中的袁可立。

見袁可立一動不動,似是心事重重,南居益苦笑一聲,便輕輕走了過去,低聲對袁可立笑道:“禮卿起得這麼早?”

袁可立渾身一震,這才回過神來,發現說話的正是南居益,便苦笑道:“哪裏是起得早,幾乎是一夜未眠。”

南居益點點頭,瞅著袁可立苦笑道:“聽了沈東海的話,老夫昨夜睡得也不穩。”

袁可立喃喃道:“猜忌甚重,防範甚嚴,本心雖無,逼而反之。思守,老夫真的錯了嗎?”

南居益搖搖頭,看著東方即將破曉的黑沉海麵,長歎道:“禮卿所言非虛,揮師南海,建基台灣,收複呂宋,並吞安南,意在南洋,誌在四海,雖是明臣,實則自立也。”

袁可立苦笑道:“這是基業,還有武力。”

南居益點點頭,仍然遙視遠方說道:“三戰征遼東,一戰平齊魯,南下滅西夷,西向卷藩國。步營兩萬鐵甲,騎營八千悍勇,五萬水師如匪,定邊軍的確已是衝天之勢。按照東海方略,還準備年後四麵用兵,意圖耗時一載徹底控製南洋,將整個南洋變成我朝內海。若是全部實現,便是坐擁十萬狼兵,萬裏幅員,千萬百姓的東海王了。”

袁可立點頭說道:“這麼說,老夫不是杞人憂天,思守也擔心定邊軍失控嗎?”

南居益沉默許久,說道:“東海對文人一向鄙薄,恐怕即是與其經曆有關,也是對吾等齒冷。讓他母子無依的是讀書人,在天子問策百般刁難的也是讀書人,領軍征戰遼東處處掣肘彈劾的還是諸黨文官,為逃避遼東罪責意圖構陷牽扯的便是吾東林。當然,還有激起齊魯民亂的士紳豪門、齊黨上下,以及染指海貿背後的文官聯手抵製打壓。”

袁可立點頭道:“所以東海才說,天子信之,閹黨用之,東林防之,豪門恨之。如今閹黨當權,東林投機,豪門俯就,定邊未來如何,唯有一靠天子信重,二靠東海操守了。”

南居益苦笑道:“故東海放言,別逼他造反。”

袁可立苦笑道:“你我為天子國家而憂,為東海定邊而慮,其心也善,其意也純,都有逼迫猜疑之舉,更何況是朝前夕惕的諸黨,野心勃勃的東林,還有南方萬千貪得無厭的世家豪門?”

南居益點點頭,對袁可立緩緩說道:“所以老夫才對東海寬容,也對禮卿之舉不附和,便是為日後留有餘地。如今朝局大變,諸黨依附權閹當朝秉國,東林投機東海圖謀反擊,魏忠賢和沈東海被雙方高高架起,不久之後便是二虎難容、朝野相爭的局麵。”

袁可立點頭道:“閹黨忌憚東海上得天心,坐擁強軍,聲名顯赫,實力強橫,生怕他回朝奪權,定然會挑撥魏忠賢離間,威壓定邊不履中原。我東林卻生怕魏忠賢與沈東海和睦,擺出一副投靠拉攏、聯合定邊的架勢,便是要讓魏忠賢猜疑出手,便是要讓東海一怒反擊,然後坐收漁翁之利。南北方萬千豪門世家,更是貪瀆無恥,試圖借著投靠定邊逼閹黨讓步盈利,再借著朝廷的力量削弱定邊實力。想不到朝局變換,私心誤國,不知不覺中,朝中力量已是一中一邊,一朝一野的局勢了”

南居益笑道:“東海心裏清楚得很,所以一心開發南洋,除了供奉采購之外對中原之事一概不理,對閹黨的威逼和東林的謀算也從未反擊。也是禮卿沒有私心,一心擔憂朝廷和定邊,東海才對你譏諷表白,若換成別有居心的其他人,東海就算不蠻橫麵對,也不會浪費唇舌口水。”

袁可立訝然問道:“閹黨這麼快就出手了嗎?”

南居益笑道:“你在台灣呂宋呆了四個月,老夫可是剛從福建回來,而且東海亦有自己的渠道。禮卿可知,南京的孫隆被勒令告老,寧波的吳權明升暗降,發配去看守皇陵,天子本意不許吳維賢丁憂,可是為閹黨以忠孝大義勸阻。明年老夫福建巡撫就要到期,至今朝廷尚未明確留任還是接替,若非廣州的曹化淳是信王所薦,又與魏忠賢關係不錯,恐怕早就奪了他廣州市舶司的差事。”

袁可立驚呼道:“這麼說,東海在中原的勢力,幾乎被一掃而空了。”

南居益歎道:“朝廷向朝鮮派了大臣和內官,已經開始直接遙控藩國。毛文龍用一半兒的軍餉賄賂閹黨,才拿回了幾十萬兩銀子。孫承宗一心撲在寧錦,卻不知四方布置已是漏洞百出,登萊沒了袁禮卿,天津沒了李汝華,朝鮮直麵朝廷不再聽從鐵山命令,而在東林和閹黨的聯合推動下,東江軍輜重困難,在建奴的重點打擊下,已是傷亡過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