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很西湖也很商務(一) (3)(1 / 3)

住在富春江畔,真是不會寫詩也想寫詩了。富春江畔如果不出一個鬱達夫,真是辜負這片山水了。故居一側的芭蕉葉,都長得那麼豐盛。葉寬有80來厘米,葉長更有10來米,寬寬大大地接著嘀嘀嗒嗒的雨珠。一方山水養一方人,富陽的山水養人,也養芭蕉。很鬱達夫故居裏,有一台打草鞋的工具。或許是他母親的養育。

女翠花打了給大家穿的?或許是他篤信佛教的母親、祖母在這湖裏打草鞋的?

不過,富春江並不是隻有似水柔情,漲潮的時候,水推高18米又下降1米,好似從高8度到低8度地大起大伏咆哮怒吼。一如鬱達夫的風流儒雅又壯懷激烈。青年鬱達夫在他的處女作裏就高喊:救救袓國!

喝富春江水長大的人,有情而有血性。現在江畔的中國古代造紙印刷文化村,就演繹著一個婉約多情而悲壯的故事。故事開場的時候,我看到的,是竹子竹子。青青的竹子們婷婷地走進文化村。她們脫去綠色的外衣,變成薄如羽翼的宣紙。宣紙,半透半露,若隱若現,紋絡如筋,滑潤似絹,柔韌綿密,均勻呼吸。同樣的文字,一經用這樣的宣紙承載,就散發著淡雅悠遠的清香,好像從遠古的時代走來。書法用這樣的紙才能傳達情感,古籍用這樣的紙才能鮮活起來。我撫摸這清雅的宣紙,覺得在觸摸生命,觸摸書籍的肌膚。越是電腦更新換代日新月異,這樣的線裝典籍越是散發著醉人的書卷氣。

現代的時尚是古典。再說竹子去皮後,先在石灰水裏泡熟,然後用腳踩一根粗木,用那粗木把竹子打成漿,把漿浸在水裏,再用一個長方形的鐵網把漿水撈起倒出。

那厚厚的一層水,便是薄薄的一張紙。再用腳踩粗木,粗木壓榨那濕濕的一厚疊紙,把水壓出。然後,一張一張揭開貼到烘烤紙的烤籠上,一張張烘幹。

現在用腳造紙,隻覺得好像在遊樂場裏遊戲。因為太清楚今人的腳用來踩汽車油門,進自動電梯,走旅遊熱線,上飛機舷梯。但是當腳踩在粗木上,當粗木砸在竹漿上,那粗重樸拙的韻味,就令人心悸地接收到曆史原初的回音。

1900年前,東漢時期,就有人這樣造紙,那個人叫蔡倫。如今又有人這樣造紙,那個人叫蔣放年。

蔣放年是富春江邊的一個農民,沒有錢上中學。但是喝富春江水長大的人,就有文化基因,就自小愛書。他1983年辦起全國第一家古籍宣紙廠,1998年建成中國古代造紙印刷文匕村。當即收到賀電:欣悉聞開村人慶特電賀敬祝承先啟後日進無疆趙樸初:古人日:京都狀士富陽紙,十件元書考進士。造紙之鄉,杭州富陽,終於承先啟後地建起華寶齋一一國內獨家造紙、製版、印刷、裝訂、出版、發行一條龍的生產影印線裝古籍的企業集團。《中國金石集萃》、《古今醫統大全》、《十竹齋書畫譜》、《中國古版畫》,等等等等。

5年前,2000年我慕名去過華寶齋,見到了像牛一樣勞作的蔣放年。那天有不少外賓也是慕名而來,他實在是名聲在外了。我講及聽說當年此地有位中學校長特別為他不能上中學感到惋惜,他竟是眼睛一紅,盡管這麼多年過去了,依然止不住地失落苦痛:別說這了他那臉上,已經掛落了淚水。

後來我和他成了老朋友。隻皇我老把他的名字叫錯,叫成蔣放牛。

5年過去了。

我對蔣放年的兒子蔣山說,我怎麼老把蔣放年叫成蔣放牛。蔣山說,他爸爸是放過牛,自小就在富春江邊放牛,這麼叫他也沒錯。

但是像牛一樣勞作二生的蔣放年,2003年突然故去。晚期胃癌。2002年的時候,汪道涵先生和王元化先生讓他去上海瑞金醫院,他們已經安排好了3個人一起體檢。蔣放年不去,說忙,走不開。氣得王元化和他急了:你不顧身體怎麼做華寶齋?!

如果,蔣放年去上海作體檢,本來是完全口了能現在還在做華寶齋的。

我想起鬱達夫的英年犧牲,同是壯懷激烈人。現在,他那辦公室,那沿牆一排堆放藍皮線裝書的黃書架,那會客的3張棕黃沙發,那喑黃帶暗紅花的落地窗簾,那辦公桌後的黑色轉椅,一如5年前,隻是坐在轉椅上的不是蔣放年是蔣山了。

蔣山遞給我一本線裝的冊子《華寶齋》,讓我看打開的第一頁,上邊是兩行大字:

——個沒有文化的民族,是沒有靈魂的民族一一蔣放年我一下淚湧。

蔣山說:這華寶齋,這文化村,是我父親用生命換來的。現在由我接管,我真覺得沉甸甸的!

蔣放年去世,省領導、市領導都來富陽來華寶齋看望蔣放年的親屬。省委書記習近平來的時候,把蔣放年全家大小都請了出來。蔣山覺得壓力非常大一領導越關心,蔣山越是想把事情做得更好,否則有什麼臉麵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