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小樓,天目紅提起一透明晾水壺給我倒茶。可是這壺裏哪有茶葉?隻有幾截掰斷的細樹枝,莫非仙翁們都飲樹枝?天目紅說,這是一種草本植物,叫六月霜,意思是在夏天可以消暑清熱。
窗外似一幅風景畫。我把玻璃窗推到一邊。沒有玻璃擋著的,便見一幅蔥鬱的綠山;有玻璃擋著的,便把那蔥鬱變成了湖藍。每一個窗框便如一個個畫框,裝著那半是蔥綠,半是湖藍。
我說每一個窗框,因為我一下子弄不清這幢樓裏有多少的窗?我在廳裏向左右看去,一扇扇門上寫著房間號:202,203,206。明明是家,偏偏像賓館。地下1層,地上3層,一共4層15間房。有雙人間的,有3人間的。2003年造好,2004年五一長假開始接待各方遊客。天目紅讓坐在電腦前的女兒打開臨安農家樂信息網。我走到電腦前一看,那網站上展示著這天目山下的18個農家樂,一共有500個床位。天目紅家的外牆正上方,清晰地寫著電話號碼、手機號碼,然後有詳實的介紹。
我點擊天目紅家,於是那一扇一扇房門打開了。正是清晨5點來鍾,上上下下先先後後,走出那麼多童顏鶴發的老年人。早上好!你好!30來個聲音灑落到房子前後的林子裏,倒像森林晨曲。
鶴發們在這方林仙境裏舞劍,練拳,散步,吸氧一呼呼林中氧氣。有人喊著:舒服死了!有人說:在城裏有錢也買不到這空氣!
待早餐後,鶴發們便結隊上天目山。天目山5500多棵的古樹群裏,有3000多棵百歲以上的古樹,樹們一見這鶴發群,總是一陣感歎:你也長壽,我也高齡,但是看看人家,天天上來下去的,多自在!
入夜,二胡、嗩呐在林間飄散開去。音符由強漸弱,好像林中點點熄滅的燈光。在森林夜曲後,興致勃勃的鶴發們還在各層的休息廳裏圍桌而坐,老打撲克牌。
住在天目農家,把浮華塵世,拋在天目山外了。住在公寓裏的現代人,彼此是隔膜的。住進森林氧吧,回歸了自然,也回歸了原初的人性。就覺得這裏是自己的家。
就有人不願意離開這家。10月去了,11月又來。11月走了,12月又來。一位住杭州鬧市的人,來這裏住了3天,回家當晚就來電話,說明天我還要來。明天來了,她一住一個半月。又一位90歲老太,住了1個月,怎麼也不肯回上海了,對小輩們說:我就住這裏了,你們回去好了。兒女們如何放心?隻好輪流來陪她住。
在這裏吃的是竹筍是山珍,走的時候往往還想帶上一隻本雞和本雞下的蛋。和天目紅道別了再道別。大目紅姓翁,大家一口的老翁。
老翁被團團人氣包圍著,此時早陶陶然成仙翁了。
天目山屬杭州的臨安。臨安在2002年打出一句口號:森林中的城市。臨安的錢王大街上,可以看到錢王大酒店、錢王商務大廈,更可以看到比比皆是的土特產商店:筍幹、茶葉、山核桃等等。聯合國官員來臨安,說:這是第三世界中環境保護和農民致富兩個問題同時得到解決的一個地方。
天目紅本乃一介種竹農夫,如今他家那一扇扇門裏,住著教師、醫生、工人,退休的、離休的,來自杭州市區、上海、天津、北京、遼寧、韓國、美國。今年7、8月的房子,5月底就預訂一空。天目紅講生態植被、科技社會,又講如何現代化。他視野開闊了,思維活躍了,生命之樹常綠了。一如天目山上的常綠喬木。
天目山是複旦大學、蘇州大學、浙江大學、華東師大、上海中醫藥大學等12所大專院校的簽約教學基地。他說,到今年7月8日,複旦大學生命科學院的100多師生來山上舉行活動,紀念天目山教學基地成立50周年。他們的前院長、數學家蘇步青的兒子蘇德明也來了,因為他是50年前第一批來這裏的。那時他是複旦的學生。
那時我們砍樹為生,現在我們看樹為生。天目紅說。天目紅家裏自然年輕人也不少。他說天目山保護好,他們林子裏的農家樂就少不了。就是冬季遊客少。我說想想什麼辦法呢?
這天,6月29日淩晨我在鳳凰資訊台看到一則新聞,說英國最近規定讓12歲到18歲的學生,一律要學兩周的做生意課程。我想,如果我們全國的中學生,也能學兩周做生意,那麼,未來的天目紅們,自然可以有很多的經營之道。
原天目紅砍樹為生,現天目紅看樹為生,未來的天目紅嘛,我不由得看著天目紅女兒的背影,這個中專生正專注地在電腦上做功課。我隱隱地感覺到未來天目紅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