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
作者:小 貝
安格斯·特魯貝爾是耶魯大學英國藝術中心繪畫和雕塑館館長,他的第一部書《微笑簡史》源自他在牙醫會議上做的演講,類似的是,《手指手冊》源自他給骨科外科醫生會議所做的演講。
特魯貝爾說,過去,羅馬商人用手能數到100萬——雙手並攏,十指交叉。蒙田在《雷蒙·塞邦讚》中說:“我們用變化萬千的手勢來表示需要、答應、呼人、辭退、威脅、祈禱、懇求、否認、拒絕、詢問、讚賞、計算、表白、後悔、害怕、難為情……”現在,這些手勢的四分之三大多數人已經不再使用了,我們轉而大聲說出來、用筆寫下來、打電話或者發短信。如今我們生活在一個手勢很貧乏的世界,手勢像很多小語種的口頭語一樣在迅速地消失。也許隻有在意大利手勢仍很繁榮。“老派的英國男性可以手插在衣兜裏,一個手勢也不做地過完一輩子。他一生中可能隻會被動地做一次手勢——在教堂裏牧師給他做祝福的時候(食指和中指並在一起給他往裏彎)。”
特魯貝爾的專業背景使得他更注意手指在裝飾和表達方麵,反映在繪畫和雕塑上的用途,他很少說到在美術館不太能見到的手在力量和日常生活方麵的用途。關於後一個方麵,蒙田在隨筆中專門寫過大拇指:“醫生說,大拇指是首要的手指。在拉丁語中它的意思是另一隻手,似乎拉丁人有時也把大拇指做整隻手講。羅馬人規定,大拇指受傷的人免於上戰場,似乎是因為無法緊握武器。有個人打贏了一場海戰之後,便把戰敗敵兵的拇指都砍掉,使其失去戰鬥力,無法再劃槳。”
中世紀時期,在法國克魯尼修道院,教士要宣誓保持沉默,但手語的出現使得教士們能夠像可以說話時一樣健談、貧嘴、八卦。在他們的手語中,表示鮭魚的手勢跟表示婦女的手勢是一模一樣的,因為那時女性發型上的褶子很像鮭魚。從理論上說,這會造成各種誤解。但是,由於教士不得隨意談論女性,所以“捕捉、剖開和油炸××”隻會指鮭魚,發生誤會的情況被降到了最低限度。
特魯貝爾幾乎沒寫到手藝,但分別用兩章寫了手套和美甲。這兩章中包含了很多奇聞軼事。色諾芬嘲笑波斯人戴手套禦寒非常女人氣,就像英國人嘲笑戴手套的法國足球運動員一樣。在美國小說家菲利普·羅斯長篇小說的《美國牧歌》中,主人公的父親是一個手套工廠的老板,他在帶人參觀工廠時說:“看到接縫了嗎?皮子邊緣縫的線的寬度——手工如何就看那兒。針腳和皮子邊緣之間大概隻有三十分之二英寸寬。瞧瞧這接縫多麼筆直。所以我們的手套那麼上乘。因為筆直的縫線、上乘的皮料,還有它的色澤、韌度。像新車裏麵一樣好聞。我喜歡上乘的手套。它給我帶來無與倫比的快感。”到20世紀中葉,女性美甲流行起來後,戴手套的機會就大大減少了。
亞裏士多德在《形而上學》的開頭說:“人們總愛好感覺,而在諸感覺中,尤重視覺。”但特魯貝爾提到,亞裏士多德發覺很難對觸覺加以分類,在《論靈魂》中說它是一種相比之下比較陰暗的感官,比視覺、聽覺、嗅覺和味覺低級,因為連最原始的生命形式都有一定的觸覺。觸覺跟性、睡眠、疾病和死亡等生理過程的關係更密切,其他感官能夠感知和判斷遠處的事物。但亞裏士多德有時又把觸覺作為最核心的感覺:既然我們是在尋求感覺物體的本原,既然感覺是可觸的意思,那麼很明顯,並非一切對立都構成物體的形式和本原,隻有與觸覺相關的才如此;因為正是靠了對立,即觸覺方麵的對立,事物才區分開。雖然觸覺很低級,但是它對我們的存在感具有決定意義。所以蒙田說,不要試圖去超出我們身體的局限:“試圖去抓住比我們拳頭大的東西、摟住比我們臂彎寬的東西、跨過比我們兩腿能夠伸展的距離寬的溝,這是不可能的、嚇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