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劉俏到
江南古鎮的小攤上見到彈弓一把,開價5元。這是年幼時的重要玩具,至今尚能回想起彈弓打鳥的往事,還有兄長們擁有一副鐵架好彈弓的洋洋得意。隻是,那樣的往事和那樣的玩具,現在已經難有覓處了吧?畢竟與現時兒童界流行的各式槍械模型相比,彈弓這種冷兵器實在太過原生態。
想當年,彈弓也風光過呢。《世說新語》說“潘嶽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時挾彈出洛陽道,婦人遇者,莫不連手共縈之”。潘嶽即潘安,史上知名帥哥。一表人才配上一把好彈弓出去打個鳥,原來這是足令異性著迷的樣子。那樣子或如李白所寫吧,“青雲年少子,挾彈章台左。鞍馬四邊開,突如流星過”。這位曾經仗劍出遊的浪漫主義者,對彈弓果然有著更深的體驗。
不過古代彈弓與現時相比,估計多有不同。我們“70後”玩過的彈弓是在樹杈上纏皮筋,最高級的也不過是加了鐵絲纏把偽裝成鐵架的模樣。但元人趙雍的《挾彈遊騎圖》裏,彈弓的形製卻接近於行軍打仗所用的弓,竟與手臂等長。看來,這就是平民版與豪華尊貴版的差距。想想也有道理,若非為了拉開檔次,明代宮中何須專設為皇帝提供彈弓和泥丸的彈子房?難怪漢代《焦氏易林》說:“公子王孫,把彈攝丸。”還有唐人蘇渙對京城紈絝子弟玩彈弓也深有印象:“長安大道邊,挾彈誰家兒。右手持金丸,引滿無所疑。”應當說明,此處“金丸”並非誇張。《西京雜記》說漢武帝跟前的紅人韓嫣喜歡彈弓,“常以金為丸,一日所失者十餘”,結果京城人民找到了致富新路子:誰窮就跟著韓大爺去彈鳥,指不定就撿砣金彈子回來。
當然,彈弓打鳥雖然練習的是小規模殺傷性技術,但畢竟是殺戮。動物保護主義者一定對唐代劉禹錫描寫的慘劇心有戚戚:“遊童挾彈一麾肘,臆碎羽分人不悲。”還有韓偓的語重心長,“挾彈小兒多害物,勸君莫近市朝飛”。好為人師者說不定還能衍生出“小時殺鳥大時殺人”的感慨——劉禹錫就碰到過某人“挾彈殺人”,不過那小殺手的母親卻辯稱“健犢須走車破轅,良馬須逸鞭泛駕,然後能負重致遠”。劉禹錫解釋說“童稚不奇,即非異器矣”,小時候不出格,長大怎能有出息?這讓我再次對漢語言文字的博大精深佩服了一下,壞事變好事果然是有傳統的。
總之,彈弓一事豈可小看?唐代秘書省賀知章的草書、薛稷的鶴畫等四樣書畫玩物號為四絕。“元和中,韓公武為校書郎,挾彈中鶴一眼,時人乃謂之五絕。”打彈弓能打到和賀知章一樣有名氣,充分證明了行行出狀元的道理。寫到這裏,我不禁欣慰地浮想起彼時年少之際,斬樹杈,纏皮筋,細瞄長拉,緊繃快放,小小彈丸噗地一聲射向遠空——這玩意兒竟與曆史中屢屢彈現的泥丸金丸逐一擦身而過。看我彈弓少年如此給力,往事豈若浮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