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下)
施心機身陷囹圄★★★★蕩形骸魂歸地府
金寡婦說:“送不送的倒也沒什麼,我也不是什麼大家閨秀,也不在乎那點子東西,你既然鬧到這一步了,由不得我不願意了。你快收拾間屋子,有炮仗就放一掛,沒炮仗就算;有小轎就雇一乘,沒有也罷,若是實在連小土車也找不到,我就趁黑夜跟著你家去。有了名,言也就順了,他們再說什麼我都不怕了。”
賈爾實故作不悅地說:“那哪能行?別看咱們是老鴨子戲水假充鴛鴦,你也別忒心急了,咱們大大小小也得鬧點派場。你如今得了我的信也就放心了,用不著再走著路尿尿急性子了。我早尋思好了,等再過幾個月,到臘月裏就把咱們的喜事給辦了。到那時候咱過了小年過大年,也有些情趣。”
金寡婦長舒一口氣,說:“還要什麼情趣喲,能要了老臉就不孬了!”
二人又閑聊一會,賈爾實將金寡婦哄得心花怒放,金寡婦便留他吃飯。
賈爾實也不推辭,見多兒獨自在院子裏磕磕絆絆地走路,便對金寡婦說:“咱倆的事我也跟我屋裏的說了,她起先還不高興,我急了,說‘你敢再擋著,我前腳休了你後腳就把她娶進來當正房’,她才不敢再說什麼了。隻是說把你娶過去倒行,隻是不能再提個油葫蘆子去。我想了想也是,就答應了。你說,咱該怎麼處置這孩子呀?”
金寡婦道:“要不是你兒子不成器我閨女能生下這個禍根來沒處扔沒處摞的?我願意帶著她呀!饒是我百口辯解說是拾來的,還有人尋思著是我養的哩!我肚子裏的榜眼淚都快幹了,還能再生出這麼個東西來?”
賈爾實順口說道:“要不這樣吧,我找個好人家把她送了去。她以後又能有好吃好喝,又能離了咱的眼不礙咱的事。”
那金寡婦對多兒多少有點感情,有些舍不得,架不住賈爾實調油拌蜜的嘴軟說硬泡,不得不答應了,說:“我雖說不大待見這個孩子,夜裏睡覺她咿咿呀呀地倒也是個動靜,你把她弄走了,我夜裏也隻有聽老鼠叫喚了。隻是有一件,不管你把她弄到哪裏去,可不能禍害了她,她大小也是條性命,別忘了你是她的親爺爺!”
賈爾實忙說:“哪能呢?說到底,她也是我兒子的血脈呀。”便找機會把多兒抱出去,對外說是“找到她的親娘了,人家來要了,給人家送過去”,實則是遠遠地賣了三四兩銀子。後來,聽說又輾轉賣到京城榮國府裏做了娃娃親,嫁與榮國府一個破爛酒頭廚子“多渾蟲”,人見她叫多兒,又嫁給了“多渾蟲”,便叫她為“多姑娘兒”。
賈爾實再進金寡婦的家門時,已不似先前那般偷偷摸摸的了,每次進出都是昂首挺胸,儼然是金家的掌櫃!聘禮到底沒送,金寡婦為了妝門麵,自己悄悄去布鋪買了兩丈紅布花布,自己裁剪著做了幾身衣裳,對外還宣耀說是賈爾實送的。婚嫁吉日定在了臘月二十三,這一日俗稱小年。
轉眼到了臘月初八,即“臘八”,亦係小節。賈爾實在家陪著賈鬱氏、雨村、老媽子喝得酩酊大醉,大吹大擂,誇耀宣揚,好不得意。
雨村不忿,怒道:“你也是眼見得就入土的人了,還非要再娶進那個老不死的來,你以後還叫我怎麼有臉見人?”
賈爾實把眼一瞪,嗔道:“你知道你娘那個榜眼呀!我娶她還不是為了你。”
雨村冷笑道:“你娶媳婦為了我?就跟是給我娶的似的!我也是十七八的大人了,也該娶個媳婦頂頂杠了,你倒不管不問的!這旱的旱死,澇的澇死,算個什麼事?等著吧,把我惹急了,以後有好戲看!”雨村素不懼怕父親,自小又被父親教唆得不學好,哪裏還知道什麼尊敬孝敬之道,隻顧信口開河,與父親頂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