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上)
清官嚴審糊塗案孤兒縱火離湖州
放下金寡婦因不守婦道在陰間遭罰受罪不說,且說她鄰居家的那婦人。因正月裏忌針線,她尚有幾件破衣服未曾縫補,看看時近年關,她忙碌起來,點燈熬油地連夜加工。偏偏丈夫長袍的襠部撕毀了一塊,找遍家中所藏也未找到合適的補丁,便跑去向金寡婦討要。誰知敲了半天門裏麵沒有動靜,喊啞了嗓子也未有答音,心中疑惑,又扯著嗓子叫喊一夥,跑到窗戶下拍窗叫喊,仍無音訊,心知不妙,忙叫來了幾個街坊。一個老光棍自報奮勇,熟練地跳牆進去打開了院門。
眾人一湧而進,見屋門大開著,幾個婦女走進房去叫喊,屋裏沒人,眾人於是分頭尋找,終於在茅坑裏發現了早已僵死的金寡婦,便抓著頭發將她拉出來,欲施救時,見那屍體都僵硬了,知已無了生機,便拿水好歹給她衝了衝弄淨身上的屎尿,又翻箱倒櫃地找出她剛做的待嫁的新衣胡亂給她妝裹了。見雙腿還分開著,兩個光棍上前用力按住,用布條捆住這才歸攏了。
有人早已飛跑著去告訴了金寡婦的大伯大金和小叔子寸金,大金和寸金兩家人聞訊傾巢出動,嘴裏憤憤地怒罵著來到金寡婦家中。
大金家的見金寡婦身上裹著新鮮衣裳,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破衣爛衫,叫道:“你們都看看,你們都看看,這算什麼事呢!咱們都有男人有孩子的,拚死拚活地幹才混了身破衣裳擋擋風寒,她這寡婦失業的臨死倒弄了身綾羅綢緞!你看看,那個大襖還那麼長,能達到腳脖子了,得多使多少布啊;再看看咱的大襖,裏頭連點棉花沒有不說,又瘦又小又短,僅僅著能蓋死榜眼……”眾人哄地一聲笑了。
大金家的見說溜了嘴,通紅著臉站在一旁啞口無言了。
一個老婦人聽不慣大金家的責罵,說道:“他大嫂子,人家穿的長也不是你們金家祖上傳下來的,是人家賈家送來的。論說起來,老二家的死了也該跟人家賈家說一聲……”
大金瞪著眼問:“她是我們金家的媳婦,憑什麼跟姓賈的說呀?”
那婦人說:“這湖州城裏誰不知道你弟妹如今已然改嫁了,雖然沒過門,聘金彩禮也送過了,那她就是人家賈家的人了。不光人是賈家的,就連這房子家業也是人家賈家的了。”
大金聽得別扭,卻無言可駁,眼見得自己祖傳的家業將易手他人,又恨又氣,猛踹了兩腳屍體,罵道:“你這個不成器的娼婦!勾引野男人不說,連我們金家的祖業也搭上了!”轉眼看見條幾上荷葉包內的臘肉,一把抓在手中,指給眾人看,叫道:“看看,看看,咱們都過得吃糠咽菜日不聊生的,成年論月地連斤豆腐都舍不得吃,她倒好,當黑狀元賣了錢不說接濟接濟街坊四鄰,倒又是大魚又是大肉的!這日子還叫好人過不?”說至激憤處,猛地將肉摔在地上,又要拿腳去跺,被眾人拉住了,說:“咱們都忙活了大半天了,這塊肉也別糟蹋了,上午燉棵白菜,咱們也都解解饞。”
有人彎腰便去撿肉,恰在這時,不知從哪裏躥出一隻饞貓來,見了肉撲上去張口便咬。急忙爭搶時,貓已咬下一塊吞進了肚子裏。眾人齊張口剛要罵那貓,隻見那貓四肢發軟,踉蹌幾步臥倒在地上,接著七竅出血,抽搐著嗚呼哀哉了!
眾人見那貓兒吃過肉後倒地身亡,都大吃一驚。
寸金機靈,裂開嘴長嚎一聲:“我那可憐的嫂子噯,你死得好慘——”接著止住哭聲,向眾人說:“我嫂子不是掉茅坑裏淹死的,是被人下毒害死的。”眾人啞口無言,就連那個為賈爾實說好話的人也不敢再多說什麼了,都麵麵相覷不知所措。
大金將臘肉小心翼翼地提在手中,說:“我弟妹既是被人毒死的,咱們快去報官吧。”便又一哄出了院門,一路吵吵嚷嚷地去了衙門。
知府正和師爺在後堂商議年關收禮送禮之事,聞聽得“青天鼓”驟響,急忙來到大堂上。兩旁站班衙役喝聲“威武”,大金一幹人等趨進堂前跪了滿滿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