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當侍衛當婢女也行啊!”由於將軍夫婦表示一切都看開陽的意願,所以隱元現在絞盡腦汁試圖攻克開陽。畢竟開陽那一戰後連星魄都衰弱了許多,她不在旁邊看著點,若是魔族趁虛而入呢?要是有別人家小孩欺負她家星君呢?
開陽實在受煩不過,命家仆送客,隱元戀戀不舍地走到大門口,還不忘一步三回頭地喊:“開陽!我賣得很便宜的!你真的可以試試!不然我白送你一天,服務好你再給我錢也成啊!”
開陽額頭青筋直暴,門外聚了一大幫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隱元拽著門環死活不肯撒手,冷不防門吱呀一聲開了,開陽渾身黑氣地出現:“進來!”
隱元如願以償登堂入室,堂而皇之地在將軍府住了下來。
是夜,開陽被困在噩夢中滿頭冷汗。他幼時起便經常會夢到上古的戰場,堆積如山的凶獸屍體,每每午夜驚醒,旁人傳言將軍府家的幼子易沾染邪祟,父母請了高人來看,卻均無可奈何。
久而久之,連開陽自己都信了,恐怕他真的如傳說中那樣是不祥之體,會給接近自己的人帶來不幸。
“我兒子怎麼會不祥呢?”將軍十分堅持,“你娘可是夢見了武曲星降世才生下你的,所以我們才會給你取開陽這個名字。”
真可笑,他和武運之神同名,可對方是傳說中的戰神,他卻身體衰弱,哪怕在學堂內也經常受同齡人欺壓。
就在開陽幾乎陷進那戰火連天的噩夢時,一隻冰涼的手輕輕覆在了他的額上。有瑩瑩白光自這狹小的室內亮起,很快,房間角落裏的夢魘陰影迅速消退。隱元收回手,嘀咕道:“真是塊唐僧肉啊。”
“唐僧肉”抱著被子渾然不覺,緊鎖的眉頭卻緩緩展開,陷入了安詳的睡眠。
夢裏戰場硝煙褪盡,有少年在問:“阿元,你現在看上我了嗎?”
四
隱元實乃居家旅行、殺人放火、養兒育女之必備。
她來將軍府後不求名利,幹活一馬當先,身兼開陽的私人侍衛、私人陪練、私人婢女等多個職位,上能舞刀弄棒,下可驅魔降妖,重點是隻領一份工資,就這點工資還經常拿來和開陽一起打了牙祭。
在隱元分給他半隻燒雞之後,開陽終於覺得他養著隱元是有點用處的了。
由於將軍府上曆來茹素,很快他們就通過背著大人一起共享烤魚、燒麥、灌湯包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誼。開陽平素沒有和姑娘打過交道,卻覺得和隱元相處起來十分熟稔,他們總混在一起,對別人覺得莫名其妙的事情笑成一團,像小孩子似的咬耳朵,仿佛有說不完的話。
在開陽有意無意的影響下,隱元很快在將軍府站穩了腳,並出馬幫開陽掃平了學堂裏那幫欺負他的小渾蛋們。將軍這才初聞兒子在外被欺負的事,他想了想,看出這姑娘是真心對他兒子好,於是升她當了開陽的陪讀。
隱元緊跟著完美詮釋了何為蹬鼻子上臉。她把開陽書房當自己老家一樣住了下來,有一次將軍路過,正看見自家兒子在痛苦地默寫著一張大字,而隱元恨其不爭地卷著書本,看見他寫錯一個字就打他的頭。
我其實什麼也沒看見。將軍如此想著,默默走遠了。
他忘了他是來通知開陽一件事的。元宵佳節在即,京城所有貴族家的少年少女們都會參加慶典。這是京城最隆重的禮會,同時也是年輕男女們社交親好的重要日子。
將軍隻是憂心,萬一自家兒子到時候沒人看上怎麼辦。
開陽論長相論人品都不差,除了最關鍵的一點——他自幼易招邪祟,體質衰弱。
就是這一點,讓他在燈會上坐了很久都無人問津。他倒也不在意,隻看著宴席上的點心,心想:阿元是喜歡桂花餡的還是火腿餡的?要不要揣兩個帶回去給她?
“這不是將軍家有名的弱雞嗎?”有一個小少爺路過他身邊時,怪笑道,“廢柴怎麼也來參加這次燈會?哪家姑娘會瞎了眼睛看上你?”
將軍府樹敵頗多,開陽無意爭鬥,他正覺得這場宴會無聊要走,那少爺卻挽著女伴攔在了他的麵前。
“你之前被人欺辱這件事,聽說還是一個小姑娘擺平的?”他看開陽依然無動於衷,舔了舔嘴唇,惡毒地道,“我才不相信會有姑娘對你上心,因為生米煮成熟飯了,所以她對你死心塌地吧?若是膩了,把她借我玩兩天怎麼樣?”
開陽麵色瞬間一冷。
宴會上觥籌交錯,衣香鬢影,唯有開陽滿身煞氣,順手抄了一張板凳直接掄了過去,他雖然體弱,這次手下卻如有千鈞的力量,那少爺隻覺得迎麵被一記大鐵錘狠狠砸中,他慘叫一聲,也不顧當時的場合,捂著嘴便叫著自己的下人,一邊氣急敗壞地說還有沒有王法,另一邊下人們手中的棍棒已經狠狠砸到了開陽的背上。
場內瞬間亂作一團,開陽在亂棍中拚命壓下尖銳的痛覺,苦中作樂地想,幸好他這副難看的樣子沒被隱元看到。
他正如此想著,一支桃花輕輕地搭在了落下的棍棒上,刹那間氣氛詭異靜止。
開陽透過打腫的眼角看去,隻見隱元攔在他麵前,似乎很無奈,又似乎隱隱燃燒著怒火,她身上穿著修剪合度的青羅裙,如水的絲緞上勾勒出大片枝蔓纏繞的花紋,便如絕世獨立的青花瓷般姣好。
“我果然一不看著你你就要挨揍,”她居高臨下道,“還有你們這些人,與其在這裏以多欺少,不如來和我談、談、人、生。”
她背對著他迎風而立,盈盈恰如一朵青色的蘭花在夜色中抽出纖長的花莖。
開陽捂著鼻血被自家仆人從混戰堆裏搶救出來,旁人湊過來羨慕道:“那是你家侍衛嗎?”他呆呆的,答非所問:“她真美,對不對?”
開陽其實並不曾討厭過隱元,一開始他拒絕她的靠近,也隻是怕自己會如流言中那樣給她帶來不幸。可說來也奇怪,自打見過隱元之後,開陽再沒做過任何噩夢。
隱元把那些人一個個都打斷了腿,那個少爺她還特意多賞了幾個耳光。這場大規模鬥毆吸引了諸多人的目光,最後她不得已放了個大規模遺忘咒,忙完這一切,隱元低頭,有點悵然地看著腳下。
地上是一支零落成泥碾作塵的桃花。
隱元是跟著開陽來這場燈會的,目睹開陽門前冷落車馬稀的慘狀,她本著兄弟之間的交情,輸人不能輸麵子,火速衝出去找了一家店盤了頭發,簪了首飾,然後對衣服施法,青花紋路一寸一寸糾纏長出,她轉身從院中折了支桃花。
本來打算獻給開陽的,聽說這裏的女孩都會對心上人這麼做。宴會到最後,誰收到的花最多,誰最長麵子。
但她已經給開陽施了遺忘咒。隱元有點懊惱,夜深露重,她還穿著那件花影闌珊的衣,在蕭瑟寒風中縮起單薄的肩膀,默默打了個噴嚏。
這時一件衣服搭在了她的背上。
隱元察覺到熟悉的氣息,聽到耳邊有人問她:“阿元,你願意和我跳一支舞嗎?”
她回過頭,就看著那個少年笑得一如記憶中那樣,將一支桃花放在了她的手心。
五
隱元萬萬沒想到,她下凡之後身子骨竟然柔弱到如此地步。隻不過在燈會上吹了點小風,她回去就發起了高燒。
開陽十分焦急,好像她得的不是傷風而是什麼絕症一樣。隱元倒很享受星君給她端茶倒水的感覺,問題是她病了之後開陽就老母雞上身,一天到晚在她耳邊喋喋不休。
——真是夠了,做個安靜的美男子好嗎,開陽?
隱元燒得迷迷糊糊,仿佛在油鍋裏煎熬。昏沉中她感覺到一具冰涼的身軀靠近,遂自發蜷過去,觸摸到舒適的溫度,她滿意地咂了下嘴,安然入眠。
對於神仙來說,睡眠也是靈魂出竅的一種方式。
隱元的靈體飄飄蕩蕩來到院中,這時萬籟俱靜,隻有一人在院中靜靜地等她。
她似乎一點也不奇怪這人的出現:“我說魔將窮奇,這時候你就不必再頂著那張凡人少爺的臉了吧?”
前兩天挑釁過開陽的小少爺眯眼,化出窮奇本體:“你是如何認出我來的?”
“我買通了你手下,”隱元眨眨眼,“你知道的,我家星君如今有錢,任性。”
她早就覺得之前纏著開陽的夢魘不對勁了。按理說,開陽雖然靈氣稀薄容易被侵入,但他現在神格與仙骨全無,那夢魘圖他什麼?
隱元暗自留了個心眼,買通夢魘開口,最終引出了窮奇。
“戰時開陽為你所殺,隻是你也同樣重傷。神格是眾神的靈力源頭,你曾想過吞噬開陽的神格來療傷,隻可惜……他先你一步自毀了它。之後你故意放開陽流落凡間,不過是以他為餌,想誘出我們神族罷了。”
窮奇算準了天庭不會放任開陽不管,他派出夢魘監視開陽,為的就是當仙界有人來尋找開陽時伺機取走對方的神格。而隱元初來乍到時出手為開陽驅逐夢魘的情形,則讓她完全暴露在了窮奇眼皮子底下。
“你知道天庭有人來找開陽,但摸不清我的來頭,於是便自己親自出馬。托燈會上那場大鬧的福,我才確定了一直以來找開陽麻煩的人是你。”隱元漫不經心道,“我就說嘛,欺負我家星君的肯定都是壞人。”
隱元猜測得一點沒錯,但她依然選擇了來見窮奇。
隻因窮奇向她提出了一個交易。
“我不把你的存在上報天庭,並且任你取走我的神格。作為交換,你答應我讓開陽重新飛升為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