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掌上金釵(1 / 3)

掌上金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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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挽裳

她是西梁唯一的郡主,是長公主府的掌上明珠,尊貴的身份讓她對所有事都是高傲不屑的,她還是第一次這麼卑微地去乞求一份愛情,第一次寧願背叛全世界也想要和一個人在一起,她放下了自己所有的尊嚴,可這些愛戀,那個人並不稀罕。

【一】

小秀才十八歲那年,他爹給他尋了一門親事。

小秀才姓薛,名丞。

那日,薛丞正坐在偏廳裏啃包子,遠遠便望見他爹從門外大步走了過來,緋袍銀佩,竟是連朝服也未來得及換。

他笑得極為開懷,嘴角兩撇小胡子一抖一抖的。他道:“阿丞,這可是一門好婚事,對方是晉陽城裏出了名的姑娘,長公主府唯一的千金,永寧郡主,傅錦歌。”

薛丞本沒有在意他爹的話,然而,“傅錦歌”三個字卻讓他一下怔在那裏,嘴裏的包子沒有咽下去,噎在了嗓子裏。

薛老爺子隻當他是太過開心,自顧自說著:“為父記得你們自小一起長大,可謂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雖多年未見,但今日提起,永寧郡主卻是十分想念你。為父想著你必十分歡喜,所以,長公主府提起這門親事時,為父便替你應承了下來……”

薛老爺子還在說著,可薛丞卻再也聽不進去,吧嗒一聲,他手裏的包子掉在地上,咕嚕咕嚕滾到了門邊。

“傅錦歌”三個字便如魔咒般盤旋在他的耳邊,揮之不去。

在晉陽城,傅錦歌當真是十分出名的姑娘。長公主府的郡主,人們每每提起,便隻有兩個字來形容——悍婦。

七歲的時候,打掉了張將軍家少爺的一顆牙;八歲的時候,拿著掃帚追著薛尚書家公子打;九歲的時候,一腳將趙侍郎家嬌滴滴的小女兒踹進了湖裏;十歲的時候,因為聽到街頭小販說她一句不好,她便帶著府裏的下人拆了人家的攤子……

別的世家小姐在這個年紀學的是《詩經》女紅,在一起討論的是漂亮的衣裙,而她,隻會舞刀弄槍,上樹遛馬。

晉陽城裏的百姓多有怨言,但郡王夫婦又對她十分嬌慣,因此,他們也隻能敢怒不敢言。

如此,直到傅錦歌十二歲那年,她突然大病一場,宮中的禦醫踏破了長公主府門前的台階,她仍是毫無起色。郡王夫婦不得已,隻能將她送去江南靜養。

七年已過,就在百姓漸漸忘記這個人的時候,傅錦歌突然在兩個月前回到晉陽,張牙舞爪的姿態更甚從前。

她年過十九,若是尋常人家的姑娘,早已嫁作人婦。聖上體恤,有意替她物色一些世家公子,可對方一聽聞是傅錦歌,紛紛稱病躲在家中。

郡王夫婦臉麵上過不去,許下萬貫家產,十裏紅裝。

有一兩個貪財貪色的紛紛去長公主府提親,但還沒說上兩句,就被傅錦歌打斷腿扔出了門。

從此,她便成了晉陽城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

就在人們以為那個潑辣的老姑娘嫁不出的時候,她突然話鋒一轉,指名要嫁給薛尚書家的公子。

【二】

說起薛丞,在晉陽城裏亦是耳熟的人物。

尚書府的公子,資質平庸,既不能文又不能武,別的世家公子像他這般年紀早已入朝為官,隻有他,整日拿著書念,卻次次落榜。

薛尚書每次提起都是極恨,自己這麼精明的一個人,卻生出如此愚鈍的兒子。如今,難得有機會攀上長公主府,他自是很樂意這門親事。

薛丞癱坐在桌邊,身旁是忙進忙出的下人,手邊是裁縫送來的喜服,紅得刺眼。

他自小就與傅錦歌相識,長他一歲的姑娘,奴役壓迫了他整個童年。

第一次遇見傅錦歌,他不過七歲。

那日是傅郡王的生辰,他隨著父親一起去長公主府道賀。宴席間,一群小孩子太能鬧騰,皆被傅郡王打發到院子裏去玩。

薛丞因為笨手笨腳,被一些世家公子嫌棄,看著他們在一旁上樹鬥蛐蛐,他眼巴巴地道:“我也想和你們玩。”

帶頭的小孩是姚太師家的小公子,隻見他的眼睛滴溜一轉,笑得狡黠:“那邊有個小女孩,你去把她手裏的糖葫蘆搶來給本少爺,本少爺就帶著你玩。”

薛丞順著他的手望去,但見一個小姑娘坐在湖邊,她穿著淡粉色的裙子,衣袖順著手腕滑了下來,露出一截纖細白皙的藕臂。她似是聽到了這裏的動靜,轉過頭來,朝著這方微微一笑,既文靜又十分惹人憐愛。

這樣瘦弱的小姑娘,仿佛一陣風就能將她吹倒,薛丞咽了咽口水,覺得搶她的東西根本不成問題。

於是,他走到小姑娘麵前,在她疑惑的視線中飛快地奪走了她手裏的糖葫蘆,末了,還對著她歉意純良地笑了一笑。

小姑娘先是一愣,誰承想,而後突然站了起來,一拳打到了薛丞的眼睛上!

薛丞被她這一拳打得呆住,在瞥見她順手拿起身旁的掃帚時,他終於反應過來,拔腿便跑!

姚小公子和一眾世家子弟在一旁笑岔了氣,他終於明白,原來他們從未想帶著他一起玩,而是想趁機捉弄他。

那一日,他被那個長得很可愛實則很彪悍的小姑娘繞著晉陽城追著打了三條街,身後跟著一群長公主府的下人喊:“小郡主,您慢著些。”

最後,他終是跑不動了,累得跌倒在地。那個小姑娘站在他麵前,臉不紅,氣不喘,一手叉著腰,一手拿掃帚指著他,活脫脫一個縮小版的街頭悍婦。

接著,她脆聲道:“竟敢搶本郡主的東西,當心本郡主打斷你的腿!”

這反差太過巨大,薛丞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動靜驚動了正廳裏的大人,小姑娘看著地上的小小少年,唇紅齒白,眉目如畫,膚白如玉,溫吞純良得像兔子一樣,她對傅郡王道:“父王,我們把這隻兔子帶回府裏養吧。”

傅郡王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額頭,而薛父則是看著自家昏死在地的丟臉兒子,尷尬地笑了笑。

【三】

從那日起,薛丞的人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傅錦歌自從見過他,便好像發現了一件很好玩的東西,整日往尚書府跑。

初始,薛丞覺得自己終於有了玩伴,十分開心。可第一天,傅錦歌就故意剪了他二娘喜歡的裙子,然後拉著他便跑。

潑辣的婦人一路罵罵咧咧來到了花園,他被逼著做了這種事,心驚膽戰地躲在假山的山洞裏。

二娘罵了許久仍找不到他們,似是想要離開。

他暗暗鬆了一口氣,抬眼卻見傅錦歌正看著他,笑得惡劣。

他有些心驚,還沒來得及想些什麼,便被一腳踹到了山洞外!

二娘拎著他的耳朵往書房走,而傅錦歌躲在山洞裏看著他,笑得前仰後合。

那一日,他被他爹好一頓揍。

她總是能惹出一堆麻煩,然後讓他背黑鍋。自從認識她後,他幾乎天天被他爹揍得鼻青臉腫。

她雖然年長他一歲,但總是瘦瘦小小的。她喜歡讓他背著,他不樂意,她便撒嬌,眼睛眨呀眨呀,竟然真的能落下兩滴淚來,看著極為可憐。他心軟了,將她背了起來,下一刻,她就在他身上笑得十分欠揍。

用爛了的招數,他卻次次都能上當。

他就這樣背著她,背了她一年,兩年,三年,四年。

直到傅錦歌十二歲那年,薛丞帶著她去西郊獵場策馬,不想,卻在馬場遇到了姚小公子一夥人。

他們見了薛丞就喜歡捉弄,在薛丞從他們身旁經過時,姚小公子突然揚起手,一鞭子抽在薛丞的馬上。

他抽得極狠,烈馬嘶鳴一聲,狂躁著疾奔而去。

薛丞的騎術本就不好,又受了驚,很快便被甩了下來。

他摔在地上,白皙的小腿血肉模糊。

傅錦歌看到後大怒,反手抓住姚小公子摁在地上就是一頓揍,一邊打一邊說:“誰準許你欺負本郡主的兔子?”

姚小公子被她揍得直號,薛丞看著她氣呼呼的小臉,破涕為笑,莫名地覺得,她包子一樣的小臉十分可愛。

薛丞摔斷了腿,不能下床走動。

薛父大怒,卻是第一次這般有勇氣,竟然拒絕傅錦歌的探視。

薛丞兩個月未見傅錦歌,再次聽到她的消息,卻是她突然大病,被郡王夫婦送至江南靜養。

他甫一聽到,便拖著傷腿匆匆趕去了長公主府。隻是,他晚到了半個時辰,她的馬車早已順著曲折的青石路離開了京城。

傅郡王低歎一聲,塞給他一封信。

信上的內容很簡單,字也歪歪扭扭,一看便知是不愛習書練字。

她說:我找了你很多次,你怎麼不肯見我……

她說:我一定會活著回來,你要等我……

她說:千萬不能忘了我……

統共不過幾句話,他心裏卻十分難過。

末了,傅郡王道:“我從未見她哭得如此傷心,臨走之前還在念叨著找兔子。”

他想笑,眼睛卻酸酸的。他能想象到那個小姑娘一次一次跑去找他,卻又一次一次被他父親拒之門外的情景。

傅郡王和下人們回了府,他拿著信,一直站著。

後來站得累了,他便坐在了地上。

唯一肯和他一起玩的人也走了,那種感覺,就像是失去了自己最珍貴的東西。

【四】

小孩子的忘性很大,雖然會難過一兩日,但日子久了,有了新的玩伴,便會漸漸忘記。

大抵是被傅錦歌奴役慣了,薛丞長大後也變得十分溫吞,雖然不至於像姚小公子那般風流得招人恨,但也不會太出彩。

他覺得這一切都是傅錦歌的錯,他自小就被她打壓,才造就他這樣的性子。他慶幸,還好她離開得早,不然,他現在肯定是一副奴才相。

七年過去,傅錦歌的容貌和聲音都已經變得模糊,留下的隻剩下她叉著腰揚言要打斷他腿的身影。

如今,傅錦歌潑辣彪悍更甚以前,若是娶了她,他幾乎能看到自己悲慘的未來。

房裏的下人還在忙著掛燈籠,薛丞看不下去,悶悶不樂地出府去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