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身輕鬆回到了老家。
我的回家讓我娘驚喜萬分,她割了肉回來,還抓了一隻雞殺了,我幫她做好了飯,靜靜等我爹回來。
我爹這段時間在一個石場打石頭,繁重的體力活動讓他抱怨身體愈來愈不好,可能會在這幾年走掉。我爹每日回家都會在掛在牆上鏡框裏前駐足半天,他凝視照片裏的每一個人,臉上或喜或悲,不一而足。
我娘很奇怪他的舉動,嘮叨著說照片有什麼好看的?死去的人看了沒意思,沒死的人不如直接去看人。每當這時候,我爹便會大吼一聲:“你懂個屁!”
我娘其實明白我爹的意思,他站在鏡框前看的不是別人,恰恰是我。但我爹從來不承認他看的是我,每次他都會輕蔑地說:“他有什麼好看的,一個沒出息的混賬。”
小時候我是爹的驕傲,高考一場後,我成了爹的恥辱。有些不安好心的人總是當麵取笑我爹,說他家的天才原來就是一根廢柴,牛皮吹破了,牛還是上不了天。
我單槍匹馬去深圳找苟麻子,在我家裏曾經掀起了驚濤駭浪。我爹是堅決反對我去深圳,他的目標很明確,範進還考了一輩子,我才失敗一次,完全可以從頭再來。可是我去意已決,任憑我爹如何苦口婆心,始終不肯放棄要出外打拚的想法。
其實我爹反對我去深圳,不僅僅是他的夢想在我身上沒實現,主要還是在於我去找的是苟麻子。苟麻子在我們這條街上的名聲不好,盡管他每次回來都刻意地西裝革履,可在街坊鄰居眼裏,苟麻子就是個混社會的人,得不到善終的。
苟麻子學習成績差,好不容易弄到了小學畢業,就跟著一個遠房的親戚去了深圳送盒飯快餐。誰都知道沒有文憑和技術的人,在深圳是沒辦法混得開的,何況苟麻子最大的資源就是一個開快餐店的親戚,他除了每日穿梭在各棟樓宇間送些盒飯煙酒和水之外,他根本沒有任何機會去接觸更高層次的人。
我爹不讓我去,就是怕我最後淪落為如苟麻子一樣人,除了送快餐,我還能幹什麼?
按我爹的說法,與其這樣,不如自己用個罐子燉了,也免得在外麵丟醜賣乖。
我爹進門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我,我看到他的眼光很熱烈的在我身上轉悠了一圈,還沒等我開口叫他,他熱烈的目光已經暗淡了下去,悶聲悶氣地衝我娘喊:“拿水來。”
我爹是個沒多少文化的人,但對生活很講究。比如吃飯這件事,在他看來就是無比神聖的。他每次吃飯前,必定要清水滌身,雙手洗淨外,還必須將頭臉擦洗幹淨。否則縱容餓得一塌糊塗,他也堅決不動筷子。
我爹的這個習慣曾經讓我很鄙夷。不就是吃個飯嗎?一日三餐的,次次如此,也不嫌麻煩?
最讓我無法接受的還不是淨麵洗手,而是我爹的另一個惡習。他吃完飯後,必定要伸出舌頭,將飯碗舔一遍,直到飯碗逞亮如洗過一般才罷休。
我的惡習讓我惡心不已,我卻不敢出聲反對抑或製止。我記得小時候曾經就他的這個惡習發表過不同意見,結果惹來爹的暴怒和破口大罵,他最後在我頭上狠狠敲的一個暴栗子,至今讓我心有餘悸。
我爹淨麵洗手過後,正襟危坐在飯桌前,眼光掃了一眼桌子,疑惑地問:“怎麼沒酒?”
我爹的這一問,還真讓我娘楞了半天。我爹喝酒不是經常性的行為。他隻在過年過節或者重大日子才喝,而且我爹的酒量實在不敢恭維。基本是一杯就倒的菜鳥水平。
我是爹的兒子,我喝酒的水準就跟他不是一個檔次,或者層次的。比如我喝啤酒,基本是千杯不醉。即便是白酒,濃度在58度左右的,也能來個半斤一斤的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