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終於到了九月初四這天。
婚前一晚,新婚的床要由一位喜娘鋪好,一位父母雙全的男孩睡在裏麵,新郎睡外麵,意為“伴郎”,男孩早晨便要離開。婚禮婚禮,新郎在黃昏時方要迎娶嫁娘,但是婚期當日的一應事情從清早便要開始了。
秦宅這邊人少,無所謂什麼做給外人看的舊例兒。秦鉞在太陽升了老高的時候才起床,不緊不慢獨自穿好了繁縟的吉服。
山腳下,雲梓辰百無聊賴嚼著草莖望天。皇家大婚,為了防止別有用心的人借機搞破壞,蘭翎衛要一直在長安城內密集地巡檢,離雪燃是蘭翎衛長,更是脫不開身,無法去現場看師兄的婚禮了。泠皓是個細心的人,怕秦鉞一個人過來太尷尬,特意把雲梓辰差過去陪他。
看到秦鉞走過來,雲梓辰叼著狗尾草葉子對他笑得春光暖暖,帶著青草香的晨風把兩個人的長發染上濕氣,山腳下開了遍地的杜鵑和牽牛,因吸飽了露水而飽滿開著。比起城內的汙濁奢靡,這片樸素的沃野有種讓人一下子活過來的可愛。秦鉞略一頷首,接過雲梓辰遞來的韁繩,大紅色吉服讓他比平日的冰冷中多了幾許溫柔。
泠府,魚名赫等人在正房會客大廳裏,一邊磕葵花瓜子灌菊花茶,一邊欣慰地看著眼前的一位玉人。泠皓要做的事情很多,他的頭發要全部散開來,由專門的喜婆重新梳好;親手燒水沏茶,跪行到父親身邊獻茶,茶還要有講究,必須是新鮮的八寶茶。
秦鉞和雲梓辰進門的時候,泠皓正在用一方帕子擦臉,剛剛被喜婆在臉上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符。泠皓對秦鉞苦笑一下:“都怪你。”秦鉞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確實怪他,自從他當年給泠老爺子祛了鬼之後,泠涅對這怪力亂神的東西開始感了興趣,偶爾還會請人來在自家做法事,今天亂七八糟的規矩就更多了,這可苦了泠皓。
泠皓平日就喜著紅衣,但今日的吉服比往日的衣著更為華麗:袖袍寬大,袖沿與膝平齊;外罩著寬肩窄腰的緞麵坎衫,宮中衣坊出來的衣服極為合身,顯得泠皓的腰身筆挺修長;吉服的領口、下擺處都繡以金線,重疊交錯,蜿蜒至胸口繡成一幅白虎——同樣的位置,秦鉞的胸口是一隻麒麟。
最後正了正高峨的帽子,帽子兩邊懸著的玉玦相擊,叮當清脆,泠皓回眸對眾人笑了一下:“怎樣?”就連平日裏見慣他這副樣子的眾人都不由滯住了呼吸,雲梓辰心想,李兄你趕快過來把這個妖孽領走吧!
李垣祠來不了,前兩天他幹的一件事讓眾人很不愉快。
是這樣的,前些日子西域龜茲王送了一車善舞樂的美姬給鴻審帝,鴻審帝一想,當皇帝的,好東西不能總自己獨吞:魚名赫一把年紀了,還是老光棍一個,太可憐了;李垣祠年少英才,文武雙修,可惜現在還沒有娶妻納妾,不能總這樣啊;離雪燃和李垣祠同歲,送了一個不送另一個不太像話……有不少人因為各種原因得到了鴻審帝的賞賜。龜茲女人好豔妝,善歌舞,前凸後翹小細腰。
下了朝,魚名赫偷偷找了輛車把賞給他的美姬送回了她龜茲的家鄉,離雪燃一轉手把女人賣到了酒樓裏,李垣祠倒是乖乖地把自己的那個領回了家。但是才過了三天,送給李垣祠的女人就死在了他的家裏。
原來這三天來那個美姬依舊是豔妝模樣,第三天卸妝之後被李垣祠撞見了,嚇了一跳,以為是妖怪,順手一刀把她砍了。砍完發覺自己闖了禍,趕忙跑到鴻審帝麵前謝罪。鴻審帝一開始還理解錯了,以為是那個女人漂亮得像妖怪,還欣賞李垣祠思緒清醒,不為女色所誘惑,小夥子有前途。於是隨便找了一個美姬讓她卸了豔妝,一看,果然妖怪。
鴻審帝高興了,終於可以找借口收拾西域,於是西邊又亂起來了。西域本來是由端木策鎮守的,這次又派他原來的部下王超過去協助,一年半載之內是回不來了。李垣祠自覺對不起大夥兒,自罰禁足半月,很遺憾地錯過了大婚。
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隆重,皇家之樂,天下之樂,長安城內自然是張燈結彩。今早,鴻審帝下令,封城公主為太子,大赦天下。如今皇族第二代隻餘下三人,所有人都料到皇上會在今日封一人為太子,而這三個人當中卻難以取舍:嫄公主年紀較長,而且明曉事理,在朝中人緣也是最好的;城公主是皇帝所寵愛的親生女兒,也是會真正上馬打仗女將,這點符合晝朝馬上江山的一向傳統;小興王貴在是男兒,但是年歲尚小,不學無術,而且,他是所代表的是讀書的文官。
官員百姓們對於今日的大婚的看法,也因此多了幾分曖昧,泠皓之於秦鉞,周影弦之於周影煥,不知是優秀了多少,故意把婚期安排在同一天,不知皇上這一步棋走得,是太妙了還是太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