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膏酒,雕花廊,綺羅曼舞影成雙!瓊珠帽,羽衣裳,冰灰蘭燼熏紫香!明月樓,明月上,燭輝燈炯火琳琅……”十幾個孩童跟著迎公主的隊伍奔跑,邊跑邊大聲唱著歌謠,清脆的童聲如同墜地碎玉。這算是長安的一景,每逢婚禮都會有孩童們像這樣,跟著迎親隊奔跑,唱著謠曲,向新郎官討賞錢,即使是皇家的大婚也默許了這屬於孩子的天真爛漫的遊戲。
魚名赫笑嗬嗬地騎在馬上打拍子,雲梓辰打馬靠過去:“南方有地方也會這樣的風俗,但是長安小孩兒們唱的詞兒怎麼這麼騷?魚老爺子你知道誰寫的嗎?”魚名赫掏出散碎的銀子拋給跑到他身邊的孩子,沒有看他,而是抬頭望向青天上的流雲飛鳥:“是前朝夏王寫的,二十四年前,他的一個朋友大喜,他叫了一百個孩子在他朋友門前唱這支謠,當時整個長安城都轟動了。”
夏王是鴻審帝的弟弟,聰穎早慧,卻一直是個不問政事的閑散王爺,在先王死後卻突然發動兵變,被抓後自殺,屍身被鞭了數千下,打得血肉模糊,一片狼藉。
“那他那個朋友呢?”依著鴻審帝斬草除根的習慣,一定好不到哪去。
“事情敗露後,小夫妻兩個被認定是夏王同黨,被流放到了東北,之後就再也沒有了消息,應該……是不在了吧。”魚名赫吸了口氣,悄悄揩一把眼角,突然大笑道,“今兒大喜的日子,問這個幹嘛呢?你這臭小子!”
說著拍了拍雲梓辰的後背,結果差點把雲梓辰他打得吐血,抬頭時卻看到秦鉞正回過頭來正在看著他倆,目光若有所思。
龍膏酒,雕花廊,綺羅曼舞影成雙。瓊珠帽,羽衣裳,冰灰蘭燼熏紫香。明月樓,明月上,燭輝燈炯火琳琅。入蝶魅,出狐光,粉墨胭容滿窮巷。瑁璫鏡,開新妝,星眸脂腮美嬌娘。少才俊,盛名揚,嫁人當嫁好兒郎。芙蓉凝露走龍堂,夜半春聲破女牆。還是這首詞,還是這支童謠,那些當年哼唱著的孩童們,是否也已經長大、成家,聽著別的孩子為他們唱著這支謠,在這青天飛鳥下?
駙馬是最有麵子的入贅女婿。秦鉞和泠皓騎雪白色高頭大馬,並轡而走,華貴紅裝吉服,一人潤如寶玉,雙眼含笑,高高峨冠,俊秀眉目看著豔美然而絲毫不帶媚氣;另一人寒如霜雪,無甚表情,長身披發,五官如石刻肅穆,鳳目眼梢卻帶了瀟灑。守在青龍門的大臣們紛紛扼腕痛惜,這兩個人不去斷袖真太他媽可惜了,不過也幸好是他們娶了公主,終於不用擔心自家女兒說什麼嫁人就嫁泠皓之類的煩人的話了。
青龍門正中的門緩緩打開,移出了兩座步輦,上麵各自端坐了鳳冠霞帔的新娘,同樣大紅色吉服,下擺處垂淡紫、金黃、豆綠色宮絛,背後繡展翅的彩色鳳凰,頭上蓋了紅色薄紗,隱約可見霞紅的俏臉,雲鬢上金質步搖映出光芒萬丈的黃昏夕陽。
短暫的儀式,接下來的宴會漫長。
宴會辦在寬大的棋天宮,此宮得名於“地如棋盤,天若穹蓋”,宮殿內地麵為方形,以紅黃二色陶瓷燒成的方磚鋪地,像象棋一般成陣共九十一個交點,方陣之間的線與交點以一寸多寬的漢白玉條石鋪設;上麵頂子極高,類似於回回教寺院樣式的圓頂,上麵用明處布置成星空的樣子,下襯藏青深藍色琉璃瓦作為天幕;四周綠色琉璃簷欄上鑲金色龍頭,龍頭銜玉色纓絡,經過精心編織後垂下成為道道帷幕——華麗而脆弱的宮殿。
普通的嬪妃宮女也被準許出席,還有不少大臣帶了家眷。大晝風氣開放,很少會有女人帶著麵紗,戴麵紗的大多是裝成妃嬪的伶人。王超的一妻一妾跟來了,管著他不讓他去拈花惹草。魚名赫和泠涅兩人照例在一起喝酒,在不顯眼的角落裏,但四周照樣圍了無數鶯燕和奉承的官員;以陸景明為代表的另一派文官,踞在大殿另一邊的顯眼地方,兩邊的氣氛不合時宜的劍拔弩張。鴻審帝不管這個,因為他正摟著不知是誰家的漂亮女兒,穿梭在人群中,跳著畏兀兒族風格的勁舞,看著倒是瀟灑。
章子燁和其他幾個年輕人使壞把泠皓拉去做遊戲,讓另幾個女子也穿上嫁衣,和新娘站在一起,新郎則是蒙上眼睛,挨個兒和那些女子們握手,其間不許說話詢問,然後猜誰是新娘,如果猜錯了,新娘可以罰郎君去屋外跪著不準入洞房——一般是娘家人愛玩這個,因為可以趁機去教訓姑爺。
新婚三日無大小,三天內新人們是任人調戲的。
秦鉞帶著周影煥來圍觀,抬起左手衝著章子燁比了個“二”,然後很滿意地看到了章子燁的臉色轉為鐵青。周影煥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秦鉞揉了揉她的頭發,兩個人悄悄離席了,快樂的人們誰也沒有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