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帆濟和那五千輕驍一樣,也是秦鉞奉旨救下來的死役,不過不是從牢裏提出來的,而是直接在菜市口的刑場救下來的。他家世代幹武把式的行當,在蓬萊有個世代相傳的鏢局,後來家裏孩子太多了,他分出來單幹了一個武場。接下來的故事和林衝有些像,他的老婆被一個鄉紳看上了,那鄉紳趁著他不在家,去到他家裏禍害了他老婆,那個可憐的女人想不開投了井。他氣不過,於是去找縣令理論,縣令卻也不管,於是他上門要直接去找那個鄉紳討說法。在爭執中,他失手將鄉紳殺死,因此獲罪。
秦鉞拿著聖旨趕到菜市口的時候,劊子手屠刀已落,落到了一半被秦鉞手裏的青銅短劍截了下來,但是那個時候屠刀已經切進了韓帆濟的後脖子裏。後來他回憶,自己當時隻是覺得後脖頸子一涼,以為自己腦袋就沒了,但過了不知多久,他又醒了過來,看到邊上有一個眼睛黑漆漆的小孩子蹲在一邊給自己縫脖子。
這五千輕驍每人都是罪大惡極的罪犯,秦鉞救得隨意,但對於被救下的人來說,秦鉞就是唯一的。這支軍隊無論是在城公主手下的時期,還是後來轉交給了秦鉞,沒有反過水,沒有出現過逃兵,沒有抗過命。這五千人秦鉞雖然叫不全名字,但基本上能夠分辨得清各個人所在的具體排號行伍——這足以見得在輕驍的訓練上,秦鉞是很費功夫的,不像是藏在秦嶺裏的那十萬人,他基本上就沒有管過。
當初秦鉞離開長安的時候,他連兒子都沒有帶出來,而是直接從皇宮直奔了軍營,跟所有人說:當初是我帶著聖旨把你們提出來,所以說你們既是朝廷的人,也是我的人,如今我和朝廷反了,願意跟我的就跟我走,願意繼續當國軍的就留下來——結果沒有一個人吭聲,走得一幹二淨,等周影玫的人過來接管軍隊的時候,所有禁軍唯獨缺了輕驍。
雲梓辰曾問過秦鉞,是怎麼做到使一支軍隊有如此大的向心力的,他不相信以秦鉞的情商能夠做到這一點;然而他得到的回答卻簡單粗暴而又驚悚:事實是這樣的,當初帶回來的人遠不止這些,秦鉞隻是挑挑揀揀,留下了這最聽話的五千人而已。
“那麼挑剩下的其他人呢?”雲梓辰問道。
“你知道了沒用,”秦鉞回答道,“而且,你是不會想知道的。”
“東北軍現在的軍師是嫄公主。”兩個人在軍營前麵下馬,韓帆濟打算往裏麵走,秦鉞把他拽住,那意思是,等他說完再進去。
“皇上咋地把他親姐姐派來了?”
“這說明周影玫很下本,要盡一切所能來弄死我,但又舍不得長安裏的禁軍,那些是他用來保命的……另外是他們的主帥,我不知道是誰出的主意,但應該不是他自己想出來的人選,因為我估計他根本認不清這些武將。”
“他們主帥是誰?”韓帆濟覺得秦鉞在賣關子,這讓他緊張起來。
“東北軍主帥叫韓滄海。”
“是、是他……誰出主意讓他來的?”韓帆濟的表情一下子惶恐,接著又變得猙獰了起來,他看起來痛苦而又痛心。
“你們果然認得?”秦鉞覺得韓帆濟的反應有點大,“我一開始隻是猜測,因為你們的姓氏和籍貫是一樣的。”
“他是我親弟弟!連名字都是一句話裏的!”韓帆濟頓了頓繼續說,“……不過我倆的娘不一樣……我是側室生的。”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你們兄弟之間關係怎麼樣?”
“成年之後我就沒怎麼回過家了,滄海有時候跟著主家的鏢車,順路來濰坊找我要風箏,家裏管不住他……他受寵,畢竟是最小的;之後出了那檔子事兒,我被押解去濟南府,也就和蓬萊主家裏斷了關係,那時候滄海還小……現在他應該都已經成人了。”
“韓將軍,他們的大隊伍馬上就要到山海關了,那裏的城牆攔得住人馬但是架不住炮轟,我們早晚要拉開陣勢開打……”
“主公你放心!末將……”
“如果他上了戰場,我會下令生擒。”秦鉞擦了擦韓帆濟肩頭盔甲銅獸上的泥塵,轉身進了軍營。
“之前一直是說好了的,往山海關那裏打,打過了之後,秦鉞就再沒有可守的城了!為什麼你又改主意不打山海關了?你知道咱們的隊伍已經到哪裏了嗎,都快走到海邊兒了!你腦子是被驢啃了嗎?”
“除了山海關,還有別的路可以北上嗎?”韓滄海被訓得往後縮了縮,他之前在長安是見過嫄公主的,那個嫄公主溫文爾雅,滿身的皇胄貴氣;可現在眼前這個女人,看長相還是那個公主,但行為舉止卻像個潑婦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