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牆黛瓦,曲水深巷”——清清爽爽八個字,勾勒了一幅線條簡潔的木刻版畫。
“白玉長堤路,烏篷小畫船”——兩行短詩,吟出一派文人們最愜意的景象。
八個字也好,兩行短詩也好,雖沒有直白地寫出哪處地方,人卻都知說的是紹興。說到紹興,用不著精繪細描,隻黑白兩色便能刻出它的姿顏,隻一個水字便能曲盡它的神容;寫畫紹興,任你橫橫豎豎,不可或缺的也是那道源遠流長的水;水,是紹興的精髓紹興的命根。
紹興和水難解難分,追史跡,聽傳說,莫過於“大禹治水”。“大禹治水”將水對於紹興的弊與利,盡道其中矣!這是說過去。在崇仰現代文明的當今,一個地方,若被指認為“東方的……”往往也最能成為評價的一種時尚。因此,在很多時候,最教紹興和紹興人中聽受用的,還是這句話:“紹興是東方威尼斯!”
人都知道威尼斯是世界聞名的水城,將紹興比附“威尼斯”,言明了水與紹興是那樣篤篤相關。因此,這比喻對於紹興,是無與倫比的評價,也是最超載了當的誇獎。
在沒有遊曆過威尼斯前,對古跡遍布的意大利,自然興趣盎然,而意大利最富詩意也最富吸引力的,當然要數威尼斯這個“水城”。於是,每每聽到這一比喻,愛屋及烏,我對紹興同時更對威尼斯景仰得了不得:一個建在水上的城市,那是何等的有趣!
遊曆過威尼斯後,當然有了更鮮活的印象,對照紹興,越發感慨萬端。我雖不是紹興人,但是,這些年來,拿浙東土話講:“來來去去,鞋後跟都磨落在紹興了!”因此,我覺得不管紹興是否真的很像這世界名都威尼斯,隻覺得作為一個中小城市,能得到這樣的美譽,的確是很能教“伢紹興人”生出“不枉平生”之感的。
無庸我細細描述威尼斯。因為,如今出國旅遊已然成為國人生活中的尋常事;在足不出戶便能“看遍天下”的時代,影視界也早將威尼斯迷人的風光,製作成各種節目曉喻天下。因此,一到威尼斯,那片浪漫的汪洋便和原先的想象一起在我心中瀲灩激蕩,而一旦親見那一艘艘船頭尖尖船尾翹翹的“郎克多”載著狂喜的遊客們,在座座高樓深巷下的水道中往返穿梭,那穿著十六世紀服裝的水手們是那樣瀟灑地劃著木槳,在一浪高一浪的歡聲笑語中悠悠地來去時,我隻覺得一顆心完全融入歡樂之海。此時,即便你隻是個威尼斯的匆匆過客,即便你在整個遊程中隻是稍稍“蘸”了威尼斯的那麼一點點水,我敢說,從今以後但凡威尼斯,你所做的,準是一個濕淋淋的夢!
話說回來,我雖不敢說自己非常熟悉紹興,但我知道,紹興在古往今來的許多年月裏,也教紹興人和許多來過紹興的人,做過同樣濕淋淋的香夢。
我更知道的是:紹興為永遠保持這個“水城”的形象,為教人們香夢永久,經曆了非同尋常的努力。
作為水鄉人,水一向是我永遠難解的一個情結。而我們這些生在水鄉的人,常常更會身在福中不知福。可在內地許多缺水之地的“旱鴨子”眼裏,岸柳青青、長堤臥虹的紹興,處處都非淡山閑水尋常姿色。在曆代文人墨客筆下,這天光雲影相映、古鎮古橋綿亙的紹興,真是教人一落筆就有山嵐水氣,一潑墨就會頓生滿紙雲煙啊!
紹興的以往,和太多的河和豐盈的水是那樣相親相連。可是,在過去的許多時日裏,困擾了紹興城的,不,應該說苦惱了紹興人的,也是這一城教人發愁又無奈的水!
曾有許多年月,外鄉人到紹興來,看來看去,不見那詩意無限的版畫木刻,滿城轉悠,找不到清亮亮的鑒湖,那一條條河水都漸漸汙黑,那小小烏篷船也一度統統變成噪聲震耳外形難看的水泥船。我記憶最深切的是: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我來去路經紹興時,眼簾中雖還掠過幾座粉牆黛瓦,可在這越來越低矮的黛瓦粉牆中,總看到那條冒著油光散著惡臭的河水,就如早年紹興人頭戴的那頂烏氈帽——灰癟而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