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大家沒能看到艾啟桂裸奔的盛況，但他第四個孩子鬧出來的動靜著實不輕，天亮後，街坊們就開始交口談論這件事情。老三艾強早生三年，胖墩出生時已開始光著屁股滿世界跑來跑去，樂此不彼，正是被人用來逗趣的美好時光。那時候他正瞎跑著好玩，後屋基的張表叔看到問：“強啊，剛才你們家是什麼在叫啊？”“雞公！”當地的習慣是反過來叫，公雞稱作雞公，母雞稱作雞母，憑老三當時的閱曆，人家沒問哭的是什麼，所以叫的就是雞公了，這樣的回答絕對老實本分。“哎呀，你又多了一個弟弟呀，雞公！雞公這個名字好呢！”張表叔走遠，很快把這事作為一條新聞發布出去：辛月娥生了隻雞公！傳到街西頭時，這個明顯是笑談的假新聞倒也讓不少人信以為真，惹得好些大娘大嬸專程來現場看西洋鏡：啟桂，你家生了雞公是真的不？月娥，雞公有幾斤？兩口子不住反駁：胡說，人哪生得出雞公來，明明是個大胖小子！無論怎樣反駁，“雞公”這名稱已經坐實，並作為對胖墩的主流叫法被公眾欣然接受，造成相當長一段時期的惡劣影響。以至於二十年後，縣城裏的小姑媽讓人把胖墩考上大學的消息帶回台江，盡管那是個前無古人的爆炸性新聞，振動得整個台江都沸騰起來，聽進艾啟桂耳裏的原話仍舊是：“不得了呀，你家雞公考上大學了！”為此胖墩時常埋怨艾強：“都怪你，雞公雞公，難聽死了！”艾強不認賬：“你那一連串幹嚎本來就跟雞叫差不多，那些雞公不明真相，被騙著又跟著你叫了好一趟，這事，怪天怪天可不能怪到我頭上來！”胖墩：“不怪你怪誰？！哼，被人耍了還強詞奪理！”艾強：“怎麼不怪自己生得巧、叫得像？”被人稱作“雞公”絕對是件傷自尊的事，叫著這個名字，人們很自然就會聯想到男人身上那肮髒物件，這一點，就連艾強也常常用來取笑胖墩：“有雞雞的人不是雞公是什麼？難不成是雞母？哈哈！哈哈！你這隻雞雞足足有九斤重，肉乎乎的，絕對堪稱超級大雞雞！”每一次埋怨，胖墩都會被羞辱得悲憤交加，因此相當長一段時期，他都認為艾強這個哥當得很不合格，相當不負責任。那些年，不獨胖墩感覺難堪，艾啟桂裸奔的光輝事跡也經常被辛月娥提起，特別是他跟戰友們碰頭的時候。作為西南國軍的起義戰士，他們盡管都不夠幸運沒能在解放軍優勢一邊倒的所謂戰場上放過一槍一彈，也沒去成朝鮮，卻並不妨礙幻想一下自己在戰場上的颯爽英姿，特別是酒酣耳熱之際的牛皮，一個比一個吹得生猛。作為曾經的軍人，艾啟桂頑強的戰鬥風格一直都得到妥善保持，嘴裏的牛皮自然不會輸於他人。不過，爭論不休之際，辛月娥輕描淡寫一句話就能讓一幫人捧腹不已：“論勇敢，你們都比不過老艾，他隻穿條褲衩就能到大街上跑個來回，你們誰敢？！”肥胖是痛苦的根源，眼下不少人對此深有感悟，特別是那些因超重患上各類心血管疾病的紅男綠女們，對這話更可謂痛徹心扉。辛月娥沒有超重，因而她的痛苦來自於胖墩這隻肥雞公。那時的農村壓根沒聽說過剖宮產這說法，孩子足月要麼產婦自己憑內功擠出來，要麼靠接生婆生拉硬扯拽出來，如果二者都沒有辦法，後果就相當嚴重了。據後來谘詢醫生，九斤重嬰兒自然分娩的成功率隻有十分之一。很幸運，肥雞公恰巧正是十個中間那個唯一！艾啟桂接過這胖得過分的兒子時，王二娘說過的一句話也直接印證了這種幸運。她說：“如果能生出來，恐怕趙歪嘴家那個也有這麼胖的！”趙歪嘴媳婦生產也是在雞鳴之時，王二娘盡管使出渾身解數和吃奶的力氣，最終也一個都沒能保住。這事發生在半年前，她的墳上才長滿短短的青草，整條街的人都對此感到萬分惋惜。聽完那話，艾啟桂臉上的笑容瞬間便凝固下來。
第一章：胖墩不姓胖（3）（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