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月的一個晚上,我獨自漫步於夜市時發現,夜色幾乎被霓虹街燈侵蝕怠盡了。夜市一角有一公園,聚集了一幫老人。他們的影子竟也是極淡的。有人將影子拎起來,墊在後背。有人幹脆與影子各玩各的,互不幹擾,仿佛達成了某種默契。也有兩三對年輕人,混跡其間。他們的影子還比較濃重,比較安分守己,對自己的身體,亦步亦趨。我想沒有影子其實也蠻好,不用整天拖著它像個跟屁蟲。我甚至覺得我應該表達得更加詩意一點。比如我掏出身體裏的水澆在影子上。再比如身體讓月亮的影子一腳踏空。我不禁為我的發現暗自得意。析詞,真是太棒了。
有時我邊握著酒瓶邊想,我要把歐陽修請出來,邊拉他喝酒邊扶著他的肩頭說,哥,你真是兄弟的福音啊。我實在佩服他將一個普通的場景“無數無管係的輕狂花絮,在水畔的風裏紛飛”,利用析詞轉換成千古名句“輕無管係狂無數,水畔花飛風裏絮”。為此我也特意把多情客也析詞了一番:情夕,客夕,情客夕夕。乖乖,簡直是屈原再世啊。
對析詞越是深入,我就越覺得她的無與倫比。墓中的父親與夢中的父親被時空離析了。兩個我被麵具離析了。真相被媒體與傳聞析離了…其實啊,文字也是離析的介質。那就是我永遠躲在我的文字背後,你看到的那個我,隻是“我”的一小部分。
還沒有得意多久,我就被“重組”這個老牌明星揍暈了。先鋒人類早就從析詞的風景區,移步至重組的生態園了。一些弄潮兒將影子與身體拆散了重組,抽取了一部分作為名片,遞了過來。名片在我的手上一晃就過去了,仿佛一縷流水。然而我仍然覺得手空蕩蕩毫無記憶。恍惚中我看到影子從指甲中鑽出來,懸浮在手掌上方,不斷打結。直至成為墨濃的一滴,然後啵地一聲散裂成無數葉狀的碎屑。我的心弦不禁一震,一個表達式的閃電劃過腦海:重組=析詞。
就在剛才,我用禿筆在腳下畫出影子的輪廓,填充以灰色,然後拖著它走進一間辦公室。我突然想把間字,離析一下。我說它是遮住黃昏的柴門。門把子曰卡在縫中。我說門今天就做了一件事,日。我還想說,無論門內還是門外,都有個人,扁著嘴。其實,我還想說門打開一次記憶,2008年12月,影子邊舔著他的身子,邊擺著貓尾巴,依偎在一個人的腳下。
選自《新散文寫作論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