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一葉知秋(1 / 2)

仇天離家將近三年,走時初春,而今已是兩年後的暮秋了。

他恍惚覺得走錯了路。

因為,記憶裏的杏花村是滿地的杏花,而如今,這村子滿地的煙塵泥灰。

他又覺得此處便是杏花村。

因為那字跡腐朽的路牌,因為被大火燒成烏黑的幹枯梨樹,還保留著歪斜如初的輪廓。

但那條溪流卻陌生了,昔年清澈如洗,泠泠流淌,可以赤足嬉戲。而如今,卻被木炭截流,橫斷開來,裏麵都是觸目驚心的鮮豔血色。

這一切都似是而非。

三年,時過境遷,物不是,人亦非。

這是家麼?如果是,那、家呢?如果不是,那家呢?

歲月無聲無息,秋風落葉婉轉,煙塵紛飛,帶著他步步前行。

仇天每走一步,便停一下。他心裏似乎明白了什麼,但又好像腦子愚鈍了,迷糊了,什麼都看不明白。

心驚肉跳,又古井不波。

可他眼角逐漸濕潤著,滑下一滴淚,告訴他,他什麼都明白,隻是在裝糊塗罷了。

眼神呆滯,目色淒涼。

他走在墟落裏,癡傻的尋覓著。房屋被焚燒成廢墟了,但人不一定死去啊,也許,人不在屋裏呢。

他仿佛沒有嗅到煙沙風塵裏一股腥味,仿佛沒有看到溪水裏觀者落淚的猩紅。

周爺爺,三寸胡須總是被糟弄的髒亂不堪,卻總是很軟,不像柳叔叔的胡須,嬉鬧時,紮的臉上生疼。

柳叔叔像個嚴父,總是逼自己,做很多不喜歡做的事。但他又像個慈父,很疼自己,視如己出,傾心照料。

唯生哥,雖不是傻頭傻腦,卻總護著自己,所以常常被捉弄,還有...

仇天竟走不動了,輕功舉世無雙,卻邁不動步子。此時,有千噸鋼鉛注入腳下,好似落地紮根了,硬是拔不出來。

淚眼婆娑,天地如幕,一切都模糊的如同大雨傾盆,令泥水失了色澤。

如果,不離開村子呢?是不是,一切便安好如初?日日貪玩嬉戲,累了倒在杏花樹下睡覺。哪怕不再去問自己父母是誰,哪怕,一生都荒廢在村子裏,安享此生。

如果,路上不耽擱呢?

如果自己不那麼貪玩。

如果路上不挑起爭端。

如果不與朱高煦糾纏,是不是便可以早些趕回?

然後看到凶手,看到造成滿村狼籍的惡人,然後盡己所能,去阻攔?

不知過了多久,仇天終於從昏昏迷迷中清醒過來,睜眼一看,前方竟有一衣衫襤褸的少年,跪在地上,手中握著一把青鋒長劍,正是柳吟風的吟風劍。

仇天一眼認出,當下如同瘋了一般狂奔,衝到他身邊緊緊攥住他肩頭衣領,兩手關節發白,隨著氣喘胸口不停起伏,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那少年正是虞夕,她在地窖裏哭到昏迷,待有了力氣才爬出來。

她滿臉灰燼,全身襤褸,看不清麵容。再加上,將近三年,虞夕雖仍舊瘦弱,卻不像先前那樣瘦骨嶙峋,仇天自然沒有認出她來。

如今虞夕麵色慘白,眼神呆滯,握著那把吟風劍,跪著一動不動,宛若死人一般。仇天終於大怒道:“小賊,你說,是不是你殺了全村的人?”

虞夕一心沉浸在悲傷裏,心底的哀涼淒苦封閉了五官六識,完全沒有聽到仇天話語。

仇天一時心急如焚,大生怒恨,一掌打在她脖頸,頓時將她擊昏過去。

仇天這才迷悟過來,看了看自己的雙手,茫然無措,全身無力的跌倒在地,眼神癡癡地看著餘溫尚存的廢墟,不知何去何從。

“你給我起來!滿身塵泥,成何體統?”

身後一聲嚴厲的嗬斥響起,仇天扭頭一看,卻是剛剛趕回來的周不顛。仇天愣了下,猛地站起身來,淚眼婆娑的喚道:

“周爺爺。村裏發生了什麼?”

周不顛也是暗生悲戚,不忍觸目,將虞夕攙扶起來,朝她身上幾處大穴各按了一下,歎道:“具體發生了什麼,是何人所為,隻有問她了。自從那日你離開村子,她便認了你柳叔叔做爹。”

仇天聽他此言,頓時麵露羞愧,看著滿麵塵垢的虞夕,不知該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