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天妒英才(1 / 2)

這小夥還沒走兩步,隻聽身後碎石紛飛的一聲巨響,閔誠謹竟自塵土裏站了出來。手臂上,胸口上,無處不在的血痕,這少年卻渾然不顧,仰天長笑道:“哈哈,幹將,莫邪,終於取到了,這下師兄不會失望了。”

“真是少年輕狂啊...”華池臉上現出了罕有的笑容,走上前去,笑道:“你這愚癡少年,怎不知人命關天,若沒了性命,拿到東西了又有何用?”

閔誠謹聲音有些顫抖,有些微弱,桀驁不馴卻不減一分,狂笑道:“哈哈,這不是有性命麼?生死關頭,華大哥可以不棄一隻鳥獸,師兄對我恩重如山,我閔誠謹又怎能令他失望?”

塵土未息,四野寂寂,潮水平平,滿月如鍾。三人一並前行,卻沒見到什麼島上的侍從。想來天色已晚,燈火已熄,幾人也沒放在心上,一路說說笑笑,在謝寒門引路下,來到了謝寂深行宮後院,一間上了鎖的屋子裏。迷離的月色下,門外刑具七零八落,鮮血未凝,個個觸目驚心。

閔誠謹勃然大怒,回身一拳砸在謝寒門肚子上,謝寒門登時吃痛的蹲跪了下去,一手撐地,汗珠滾落。閔誠謹卻不解恨,一腳踹在他頭上,低吼道:“你們說以禮相待,為何這般折磨,婚禮?我閔誠謹若不取謝寂深狗命,誓不為人。”

謝寒門印堂上已溢出血跡,兩眼發昏,咽了口幹唾,勉強說道:“島主宅心仁厚,哪怕為了表妹,也不會做出這等事,相信另有...”話沒說完,又是一腿踢在腰腹,謝寒門新傷舊傷一並迸發,昏死過去。

華池攔下了閔誠謹,示意他不要衝動,緩緩推開了虛掩的房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刺鼻而詭異,愈往裏去,搖晃昏黃的油燈下,隻見一個十字形的青石刑架,刑架上的繩索,刑家上的茅草,盡是新鮮的血跡。

“師兄...師兄在哪..”閔誠謹瘋了一般,在屋裏東竄西跑,兩步一個趔趄,摔倒了又爬起來,最終伏在桌角上,兩眼癡癡,口角抽搐。華池走上前攙扶他,他卻有心抵抗,無奈之下,華池蹲下身,歎道:“想必莫道長知道,你在生死關頭為他取劍,又著急成這幅模樣,哪怕吃些苦頭也是甘多於苦的。這些皮肉之苦,想必也是為了...”

說著說著,卻在一瞬間停了,思緒亦戛然而止,腦海裏一片空白。華池經曆過此事,自然知道這種悲痛,他想勸勸閔誠謹,終究凝聚不出來一句話。閔誠謹順著華池的目光,仰望上去,隻見頭頂房梁上,掛著一個身穿紫色道袍的散發男子。那繩索自脖子上勒過,想必道家之人精通吐納,也不一定丟了性命。隻是披散的頭發之下,青紫的麵色,睜大的瞳孔,沒有氣息的死寂,似乎說明了什麼。

胸口處,還有被劍刺穿的一個洞孔,鮮血,尚未淌盡。

油燈火苗抖了下,幾欲撲滅,房梁上勉強能看清的東西,歸於昏暗,又淡淡的顯了出來,不甚清晰。

華池眯起眼,眉間聚了皺紋點點,似在打量眼前已成事實的慘狀,眸子飄忽,又似回憶起了本不堪回首的往事。閔誠謹卻是癡了,恍恍惚惚,興許是悲傷的太過了,眼前略顯青紫色的軀殼淡淡暈成了一個漩渦。

漩渦裏,正激蕩著倏爾遠,倏爾近的零碎畫麵。紫色道袍化作東來的紫氣,輕快的跌宕,飄飄兮羽化登仙。這或許是閔誠謹的奢望,一份感恩,一份歉意,在臆想的思緒裏,渴望莫羽魂魄安生。

華池將莫羽的屍身打點了下,不知喟然歎了多少聲,天下紅顏禍水,英才短命,一條英傑輩出的泱泱大道上,走到最後的,竟寥寥幾人。其餘的,在某個瞬間,都不經意的淘汰了,消失了,隕落了。

“莫道長..”華池略顯陰柔的麵孔,此刻剛毅無雙,拍著身旁愴然無語的少年歎道,“莫道長十年前聲名鵲起,同輩之中敢執牛耳,這二十餘年,也算不虛此生。”

那位長兄如父的莫道長,語重心長的話,此時在閔誠謹心頭眉下充盈著,倒也不用思索,隻聽他苦澀接道:“師兄常常自謙道,他隻是引路人,遮住了一個時代多數天才。天妒英才,早早成才的人往往成眾矢之的,真正的大器,往往是晚成的。”

屋簷上的碧瓦延伸著,又傾斜下來垂在窗前,透過窗帷,依稀可見。這房屋裏的一切,仿佛認同了此言,送來一股不著痕跡的微風。微風過處,茅草隻是輕微擺動,油燈未動,一片碎布卻打了幾個轉,繞過血跡,步入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