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大喜大悲(1 / 2)

臨江仙著了一身素潔的白衣,俟於荒野荊棘之旁,蒼鬆虯柏之下,左手提了一壺黃酒,右手端著一件大紅袍,款款東南望,孤墳溫柔鄉。曾經無盡歡喜齊眉舉案的妻子,已安靜的沉睡了十餘年。所幸老來得女,已待字閨中,即將出嫁。恰似庭前鬆柏,亭亭如蓋矣!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謝寂深沉吟一曲,不禁搖頭歎息,斑駁白發下淚珠滾落。東坡,道盡我心!

“酈兒要出嫁了,你這當娘的,也該穿的喜慶些。閨女長大了,我謝寂深也老了,明日辦了婚事,我就住在這裏,不問世事,一切就隨年輕人去吧。我把島主之位讓給雲憶,彌補寒門那孩子的一片癡心,當初可是你指腹為婚的,唉,也算是,對弟弟幾十年的補償。”

鬆林之後,似是貂鼠之類碰了樹枝,嘩然作響。“雲憶,你來了。”

“是..是,大哥。”

謝寂深耳力驚人,通天徹地,自是明白他躲了許久。卻不點破,兀自蹲了下來,將黃酒斟滿兩杯,又將紅袍披在孤墳上。端起其中一杯先幹為敬,又舉起了另一杯,微微傾斜意欲傾灑下來。

謝雲憶卻搶先一步,扶著臨江仙手臂,將黃酒奪了過來,歎道:“這一杯,算我敬大哥與嫂嫂的。”

謝寂深搖頭輕笑,一邊另斟滿一杯,一邊笑道:“雲憶,你眉頭蹙著,莫非有什麼心事?這一大把年紀了,還不是有什麼說什麼,何必跟大哥隱瞞。”說罷,將黃酒灑在墳上,歎了口氣,仰首默然。

“可是為了,寒門與酈姬的事?”

謝雲憶戰戰兢兢,忙稱不敢,將盆景自身後拿了出來,遞給謝寂深,似是不忍去瞧,歎道:“寒門在家與我大鬧,弟弟我也氣了一場,隻是兒女之事,應當由他們自己去。正是想通了此事,才來給嫂嫂獻上一株夜來香,以示陪罪。”

“哈哈..好!”謝寂深頷首狂笑,一把拽開了黑布,將盆景輕輕放到墳前,笑道:“青青,雲憶來給你送花賠罪來了。你最喜和之一字,厭惡江湖紛爭,這一家的和睦,當是送你的大禮啊。”

謝雲憶眉間心上,頓時湧起了無計回避的矛盾,隻怕被臨江仙瞧出個什麼,一狠心,抬頭望了望斜掛梢頭的上弦月,拔出劍刺了上去。臨江仙功力盡失,耳目失聰,剛剛反應過來,那劍尖已挑破心窩。

哪知,他竟不怒反笑,有些遺憾的望著弟弟,輕歎道:“你還是忍不住了,方才我在墳前說的讓位與你,你當是聽到了,為何還要動手呢?”

謝雲憶不忍看他,微微側身,歎道:“大哥,我哪知是真心讓位,還是故意說給我聽。我已在你手下幾十年,再不動手,也要入土了啊..何況,寒門懂事,尊重酈姬的感情,當爹的可不能看他傷心。”

謝寂深踉踉蹌蹌,終於站不住,倒在了地上,撫著墳邊新泥,淒涼之意惹謝雲憶亦是一陣心酸。謝寂深苦笑道:“我知道你是來殺我的,事已至此,當大哥的不去揭破,便是要成全你,你可否答應我一件事。”

謝雲憶不禁駭然,雙目圓睜,問道:“你怎知,我要殺你?你既然知道,為何不躲,不讓開那一劍?兄弟情深,嗬嗬,真值得你送死麼?你這偽君子,自詡仙人,還不是到死仍要虛偽的爭一份大義凜然?”他自是心虛,語無倫次,無盡的破口大罵,反而能令自責少些。

“是非曲直,隨你去想吧...”謝寂深遙望著千裏月明,海上浪花如雪,漠然沉寂,像極了雋永不衰的壯麗山河。忽然,一聲哀歎,竟似沿街行乞的孤寡老人,隻聽他哀求道:“答應為兄,讓酈兒隨著姓閔的小道士去吧,遠離仙島,於你更是沒了威脅。”

“嗬嗬..”謝雲憶逃不過內心譴責,一絲善念惹得心亂如麻,瘋瘋癲癲,嘴上卻強硬道:“隻準大哥你疼惜女兒,不準小弟我疼惜兒子麼?我謝雲憶一生在你之下,鞍前馬後。豈能再容忍兒子,被酈姬那小丫頭如棄敝屣?”

“雲憶,咳..咳..你私心太重了...”謝寂深無力從心,不禁老淚縱橫,歎道,“道豈是強求之道,幾十年了,你還是沒有明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