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夕仍舊未醒,楊慕涵輕輕將她放在地上,卻率先向楊曌走去。畢竟那是親生父親,縱然做了慘無人道之事,如今大勢已去,自己也該陪伴他。生也好死也罷,也不枉他養育自己十八年。
楊曌眼睜睜看著大軍潰敗,勃然大怒,望著笑靨如花的女兒,一巴掌掄圓了扇了過去。花兒綻放的正婉轉多嬌,不想暴雨無情,風霜不解意,一下便將花瓣打了個七零八落。有道是:
風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誰教桂葉香。
少女捂著嬌俏的臉,鮮紅的掌印觸目驚心,惹人心疼。楊慕涵臉上的笑意還未盡褪,苦澀的揚起嘴角,望著遠方一身傷痕的仇天。溫熱的嬌軀,在冰雪中凍得丹唇發紫,瑟瑟發抖。出門太心急,忘記了多加件衣裳,春衫單薄,怎奈的了積雪未消的山巔。
不過幸好,見了情郎。
哪怕凍成冰霜,也還不至於惘然。
楊慕涵望著楊曌猙獰的麵容,望著楊曌手上運起的狠厲氣勁,望著楊曌與仇天之間的冷冷對峙。這一刹,楊慕涵仿佛看透了風景,看透了細水長流,這一刹,她竟不知今後的路該怎麼走。宮商羽不知何時已經溜走了,興許是羞愧,興許是逃之夭夭。自己呢,自己沒那麼自由,不能溜走吧。
她忽然羨慕了宮商羽一次。
同是過路同做過夢,執子之手卻又放手,終於在十日前,好不容易,當真是好不容易又放下了內心的芥蒂,重修舊好。終於回到了過去,在思渺山上,沒有憂愁的情分,可惜時間,能回到忘憂穀裏那三年麼?
可惜,回到的過去不是當初。
那個時候的少年少女,不知道彼此身份,不知道,你我之間會有一道不共戴天的大仇,像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像一灣無法橫渡的苦海,像河漢清淺,卻默默無語的牽牛織女。
仿佛是悟了。上一代的恩怨是上一代的事,你與他不共戴天,我與你地久天長。
仿佛是迎刃而解了。
奈何,偽裝的“悟了”,終究不是最初的“不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終歸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俗塵渺渺天意茫茫,宿命如此又奈若何?縱相識,難相聚,更無法相守。若,人生隻如初見,多好。
這一刹,她神色變了,朦朧淚眼裏,仇天的身影迷離起來,卻變得陌生。
天地沉寂,四野無聲,昆侖山常年不落的積雪,卻微微顫動,不為人知。仇天強撐起身軀,漠然一笑,左手翻轉起來,旁人難以察覺。楊慕涵卻暗道不好,突兀的喊了一聲不要,衝楊曌撲去。
可惜還是晚了一步,電光火石之間,風雷之聲乍響,天地間濃鬱的陰陽二氣撲到仇天手心勞宮穴,方寸之地,蘊藏了無盡輪回。
楊慕涵亦將須彌步提到極致,甚至超越了自身負荷,帶著大開大合一日千裏的氣勢,衝到了兩人之間,卻無暇動彈。偷天手,隻手可偷天,這神秘的第二式,將仇天裹在陰陽氣流裏,送到了楊曌麵前。流星颯遝,光電飛馳,也追不上這神秘的速度。仇天愣住了,楊曌更是愣住了,回過神來,兩人分外眼紅,哪還有功夫去抵擋,拿出了最強攻勢,衝對方劈去。
楊曌的金剛般若指,毀天滅地裏不乏狠辣。仇天的潺潺劍氣。滔滔不絕裏不失殺意。然而,兩人的招式卻仿佛穿透了一層薄薄的紙,仍以餘威震著對方。楊慕涵吃痛的悶哼一聲,臉色慘白,迎風倒地。
如螻蟻般渺小無力,就像千山暮雪,藐視著星星點點的火苗。
楊慕涵一雙柔夷拚命抓著積雪,卻愈發無力,臉色也愈發慘白,身下的血水汨汨流淌帶走著身上餘溫。仇天如遭電擊,腦海裏一片空白,慌忙丟下了手中軒轅劍,眼中隻有雪地上單薄如紙的楊慕涵。
驀地,楊曌口中卻“桀桀”冷笑,竟趁他不備,又是一記追魂指跟了過來,直中仇天胸口。一陣玉碎聲不絕入耳,句芒玉佩,應聲而落,化為齏粉。仇天亦受了重創,卻恍若不知,跌坐在雪中扶起楊慕涵,將她緊緊攬在懷裏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