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杏綠杏出了牆
第一章
因市政建設的需要,丁豔從繁華的四川路動遷到了市郊結合部的梅龍,新居兩室一廳,九十平米,層次三樓,兩個房間都朝南,衛生間和廚房都是明的。丁豔自然十分滿意,美中不足的是那地方實在太偏,到市區要坐地鐵,還得乘一輛公交車才能到達地鐵站。第一晚睡在那裏,四周靜得就像置身在一個荒島上,心裏十分空虛,她翻來覆去睡不著,不由回憶起四川路來······
四川路不要太熱鬧噢,商廈林立車水馬龍,晚上霓虹燈的光亮把屋子照得通明,從窗口往下看,行人摩肩接踵,來去匆匆。這裏是有名的商業區,精明的上海人都喜歡到這裏來消費,因為無論吃的穿的用的,都貨真價實。淮海路和南京路倒是外地人多,尤其南京路,世界聞明的商業街,名氣響哪!上海人則要實惠。
丁豔正迷迷糊糊睡著,忽然“喔喔喔······”公雞的啼鳴把她給吵醒了。她開亮床頭燈一看,才四點半,天尚未亮。原來底樓住著被征了地的農民,她們改不了幾十年農家的習慣,養著雞,有的還在院裏種菜呢!唉,真成了鄉下人了!她歎息了聲,把燈熄了。
當她再次醒來時,見天已大亮,一看六點半了,忙一骨碌起來。她今天上日班,八點半要到廠裏,單位在市區的東北角,這裏過去要斜穿整個市區,得換三輛公交車呢。她漱洗完,來不及吃早飯,便拿了坤包匆匆出了門。
下了樓,見外麵坐著幾個胖胖的鄉下老太,端著大海碗在“呼嚕呼嚕”地喝著粥,屁股下的竹椅不堪重壓“咯吱咯吱”地發出聲響。見她從樓裏出來,他們眼睛都像X光朝她掃去。丁豔才不要理她們呢,自顧急急地朝前走去,聽到她們在說“新搬來的,上海人呢。”“他們家有三個人,男人像是當官的,進出坐小汽車。”丁豔暗暗叫苦,住著這種嚼舌根的老太太,以後麻煩事多呢!
丁豔搬到梅龍離單位是遠了,但離她丈夫的廠子近了。她男人叫宋建成,是這幾千人大廠的廠長,忙得幾乎每天晚上不回家吃飯還經常出差在外,這不,連家裏搬場都在外地。好在丁豔能幹,聯係一家搬場公司,這麼大的事情就解決了。難怪宋建成說:“我老婆是女強人,家裏什麼事都不用我操心。”
這天吃罷晚飯,丁豔拿了換洗的衣服去老公廠裏洗澡。以前她很少到丈夫單位去,現在離家才一站路便揩公家的油了。再說飯後散散步對身體有好處。到了廠門口,門衛討好地尊她“廠長太太!”這叫法聽來很別扭,但人家是尊敬自己,她隻能含笑答應。
洗澡的人很多,水氣氤氳,水龍頭下都站滿了人。見她進來,好幾個女工主動把水龍頭讓給她。她道了聲謝,在附近的一個水龍頭下衝洗。丁豔天生麗質,眉清目秀,身材苗條,在那些女工中似鶴立雞群,身體美得像一尊維納斯肖像。
“瞧,瞧,看廠長太太,皮膚怎麼這麼白?像是從牛奶裏浸出來的。”“嘖嘖,身段又這麼好,該凸的地方凸,該凹的地方凹。”“這麼挺的胸脯,像沒生過孩子似的,別說男人,我們女人見了都心動。”
聽到這些讚美的話,本來就愛虛榮的丁豔心裏舒服死了。是啊,老天爺賜給她這副美人胚子,夠她引以為豪一輩子的!可接下來一個身高馬大、皮膚黑黑女人說的話,就像給她當頭一棒——
“唉,這宋建成太不應該了,家裏放著這麼漂亮的老婆,還在外麵拈花惹草,真不是個東西!”“噓——小點聲!”有人急忙製止,“別給廠長太太聽見,可了不得了!”那女人才不怕呢,反而提高了嗓門:“聽見又怎麼樣?我這就是為她打抱不平!這宋和尚,憑自己是廠長,手中有權,玩了多少女人?哼,我真搞不懂,那些女人骨頭就那麼賤,甘心情願給他睡!”“還不是想圖個好工作?錢多一點?”
丁豔的心一下揪了起來,自己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一些親戚朋友早就提醒她,要她當心宋建成花心,可她沒太認真,自信長得漂亮,丈夫不會幹出對不起自己的事。再說他當過兵,在部隊的大熔爐裏鍛練過,複員時就是一名黨員,分配到廠裏由於工作積極,很快就提了幹,從車間主任升到科長、副廠長、廠長,一步一個階梯上去。他當廠長這些年,單位的經濟效益一直不錯,年年都屬先進行列,他個人也是局級先進。
她簡直不敢相信那女人說的話,可心裏明白這絕非空穴來風!洗完澡她把幹淨衣服往身上一套,便走出浴室。“廠長太太,你的衣服!”有人喊住她。她忙轉身拿換下的衣服,竟忘了向人家道謝。
一路上丁豔心亂如麻,耳邊一直回響著剛才那女工說的話。“宋和尚”,一個多麼難聽的綽號,一聽就不是好玩意兒!堂堂一個國營工廠的廠長,被工人在背地裏這麼議論,可想已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世上沒有一個女人會容忍丈夫對自己的背叛,丁豔更是如此,她胸中的怒火在燃燒,要不是宋建成出差在外,她今天非要問個水落石出不可!
晚上她躺在床上,腦子裏翻江倒海。她雖稱不上大家閨秀,可也是小家碧玉,
從小受到良好的教育,父母在兄弟姐妹中最疼愛她。在二十歲前從未交過一個男朋友,再說封建意識濃重的父親,也不容許兒女這麼早戀愛。她和宋建成的相識是鄰居的介紹——
那是一個星期天,他們樓裏外號叫“老模範”的劉棟家來了個遠房侄子,剛從部隊複員回來,提了禮物來探望二老。他就是宋建成。閑談中得知二十七歲的侄兒已分在上海工作,尚無對象。劉棟的老伴是個熱心人,悄悄對劉棟說:“十二號的丁家怎麼樣?我看他們家的三女兒豔豔跟建成倒是蠻般配的。”劉棟很讚同,輕輕對她說:“那就請豔豔媽過來看看,你先問清楚豔豔有對象沒有?”
一會兒豔豔媽過來了,因鄰居走動是常有的事,故宋建成一點不知情。豔豔媽看了後很滿意,小夥子穿一套洗得發白的軍裝,顯得很精神,一雙劍眉下,兩隻大眼睛炯炯有神,皮膚白皙,有點靦腆。給豔豔媽的第一印象本分又不失機敏。
第二天,豔豔媽再去了解情況,知宋建成一到單位就當了個副科長,月薪有七十多塊!這在當時算工資高的。豔豔媽拿了張宋建成的照片給老伴看,豔豔爸也很滿意。是啊,“老模範”的遠房侄子還會錯?這有根有攀的介紹,在當時一般人家最信得過!於是丁豔的終身大事就這麼一錘定音了!
丁豔雖是個二十歲的大姑娘,但白雲一般純潔,天天兩點一線——從家到單位,單位到家,從沒結交過一個男人,除了工作上免不了要和男職工打交道外,平時跟他們話都不說一句,在男職工的眼裏她是隻高昂的孔雀。她天生愛漂亮,對男人不屑一顧,這跟她從小常隨父母看戲有關,台上的那些小生個個灑脫俊逸,尤其一部西廂,張生和鶯鶯衝破樊籠大膽追求愛情的故事,令她羨慕不已。她知道男人生得漂亮的不多,發誓以後一定要找一個像張生那樣的美郎君:一張長麵孔,雙眼皮的大眼睛,高挺的鼻梁,皮膚不一定像女人樣白,但要有健康的光澤。
當她看到宋建成的照片時,挑剔的她竟被他英姿勃勃的麵容所折服,男人有這張臉,絕對是一等的!難怪母親給她這張相片時說:“他長得不比你差呢!”
外貌關是過了,不知他人品怎樣?她媽知道她的心思,說:“我看人也不會錯,當過兵,又是黨員。我想‘老模範’不會把蹩腳的人介紹給我們家吧,畢竟是三十年的老鄰居了。”
丁豔和宋建成初次見麵是看電影,那時沒什麼電影好看,一部《多瑙河之波》是最浪漫的,他們看的就是這部片子。宋建成自始至終規規矩矩坐著,丁豔給他話梅糖,他說不喜歡吃糖。看完電影後,他叫了一輛三輪車送她回去。“你抽煙嗎?”她問。“不抽。”“那麼酒呢?”“也不喝。”她聽了很滿意,煙酒不占的男人社會上很少,他能這樣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