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丁豔因單位效益不好,四十五歲就提前退休了。忙慣了的她乍一歇下來,有種失魂落魄的感覺,每天閑在家裏不知做什麼好?一天早晨她從菜場買菜回來,
途經小區的花園,猛聽得一陣喧鬧,夾雜著錄音機播放的樂曲。她循聲望去,原來是一群人在跳舞,便也好奇地過去看了起來。
“老寧波,你舞跳得這麼好,又帶了那麼多徒弟,幹嗎不到舞廳去跳?”有人大聲問。老寧波是個光著頭的退休老頭,說話有點結巴,邊帶一位女徒弟跳,邊笑嗬嗬說:“我不、不敢去舞廳,小、小姑娘們盯得我吃不消,我老、老婆跟我吵架,要、要離婚的。”“別臭美了,你一個糟老頭子,誰會看上你?除非你是百萬富翁。”“哈哈哈哈······”周圍的人哄笑著。“是啊,你老寧波一點花頭沒有,隻有一千支光的電燈泡能吸引人!”“哈哈哈哈······”又是一片哄笑。
丁豔看到跳舞人中間有個她樓上的鄰居,聽人叫她“冬瓜”,胖得怕有一百七八十斤。一支舞曲停下來,“冬瓜”走到她麵前,笑嘻嘻說:“阿姨,你怎麼不進來跳?”“我不會。”丁豔搖著頭說。“學啊!跳舞能減肥呢,我跳了半個月減了五斤!”她得意地張開五指。聽她這麼說,丁豔打量了她一下,像是瘦了一點。
她那句能減肥的話很吸引人,丁豔不免有點心動,在家這些日子裏自己覺得胖了不少,腰圍起碼粗了一寸她猶豫,“冬瓜”不由分說將她拖進圈子。丁豔沒辦法,便將買好的菜放到旁邊的一棵樹下。“我能學會嗎?”她擔心地問。“怎麼學不會?看你那聰明的樣子,不消半個月,保你能上舞廳跳。”說著“冬瓜”便教她,“先學三步。來——一、二、三!一、二、三!一、二``````”丁豔步子笨拙地跟著她口令跳,不小心睬在她腳上。“沒關係,沒關係。”“冬瓜”安慰她,“開始學都這樣。別太緊張,一步一步跳穩了。”一曲下來,丁豔已是氣喘籲籲,汗水涔涔了。“不跳了,不跳了。”她沒了信心。冬瓜不再勉強她,說:“阿姨,你明天早點來,衣服少穿點,我來叫你,”“你叫啥?”丁豔問。“我叫謝惠,你叫我小謝好了。阿姨,你姓啥?”“我姓丁,叫丁豔。”
第二天一早,小謝果然來叫她了。丁豔換了雙舊皮鞋,跟她去了小花園。這回她學得認真了,半個小時下來,三步已跳得像模像樣了。隻兩個禮拜,丁豔對基本的舞步已掌握了。謝惠欣喜不已:“好了,我們可以去舞廳跳了!”丁豔不解地問:“幹嗎你以前不去舞廳跳?”“沒舞搭子。舞廳裏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他們要占女人的便宜,所以我不願跟男人跳。現在好了,我可以跟你跳了,我跳男步,你跳女步,這樣不是很好嗎?“丁豔十分讚同:“對,這樣好,我也不想被男人摟摟抱抱。”
她們第二天就去了舞廳。舞廳裏的感覺就是和外麵不一樣,首先音樂動聽,貝司十足,不像錄音機放的尖聲尖氣;另外燈光製造出一種歡樂典雅,似夢似幻的氛圍,給人一種美的享受;再有舞池寬大平滑,跳起來省力富有彈性;座位舒適,能隨時休息品茶。
丁豔過去從沒去過舞廳,一直以為那不是好地方,三教九流集中,烏煙瘴氣。她曾隨丈夫參加過不少聯歡會,那都是在單位禮堂。不少風度翩翩的男人來邀她跳舞,她都紅著臉說不會。他們很是驚訝,宋廠長的太太竟這麼傳統!而宋建成則如魚得水,走馬燈似地跟許多靚麗的女人跳,好不得意!她見了又嫉妒又羨慕。
可樹欲靜而風不止。丁豔堅持不和男人跳,但很難做到。這天謝惠鬧肚子,頻繁地上厠所,常常把丁豔晾在旁邊。這時一位早就注意她的男人走到她麵前,溫雅地朝她伸出手。丁豔竟鬼使神差地答應了他!因為他長相英俊,舞跳得好,是大家公認的“舞會王子”,她知道他叫王飛。
丁豔和他跳了一曲,感到和小謝的感覺完全不一樣!男人陽光,挺拔,灑脫,跟他跳舞她也變得激情澎湃,瀟灑自如。王飛用極富磁性的嗓音說:“跳舞一定要男女組合,才能淋漓酣暢,展現舞蹈藝術的美。你看過電視裏的舞蹈比賽嗎?哪有兩個女人跳的?”她聽了不由笑了。謝惠見她和王飛跳,也沒什麼反對,隻是要她不要跟王飛處得太熱。
他們接二連三地一起跳,在王飛的指導下,她的舞技提高不少,漸漸兩人配合得十分默契,珠聯璧合,贏來許多讚美和羨慕的目光。不知不覺兩人便成了舞伴。謝惠沒了丁豔,隻得也找了個舞伴,是個胖胖的男人,人家都叫他胖劉,是個老實頭,跟她倒是蠻般配的一對,都聽謝惠的,謝惠叫他朝東,他不敢朝西。
這天跳完舞,王飛請她吃飯,見他誠心誠意,丁豔沒有拒絕,想以後請還他就是了。這樣吃了幾次飯,她們的交往加深了,都很自然地流露了感情。他們情感的飛躍,是一次去市裏一家高檔的舞廳——
那是在繁華的南京路,一家叫“婷婷”的舞廳,二層樓的,全是情侶座,樂隊伴奏,票價自然不菲,兩個人花去了一張百元大鈔,自然是王飛請客。這家舞廳有個娛樂項目,隻要出五塊錢任何人都可以上去一展歌喉,許多人都爭先恐後地上去演唱,但遺憾的是沒有一個出色的。
“聽得出你的嗓子不錯,何不上去唱一個?”丁豔慫恿他。王飛搖搖頭:“何必去出這個洋相呢?不過他們唱的是不好,都是‘喊歌’。”趁他上廁所時,她拿了五塊錢上去替他報了名。他回來時她沒告訴他。
“下麵請王飛先生為大家演唱,大家歡迎!”樂隊指揮說。王飛一愣,以為有跟他同名的,故朝四周看著。“叫你呢——上去啊!”“這、這是怎麼回事?”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撲哧”一笑:“是我替你報的名。”哎呀,你——”
他嗔怪著。“還愣著幹啥?上去呀——”她拉他起來。沒辦法,他隻得走上台去。
“請問王先生,您唱那首歌?”指揮問。王飛想了想說:“那就唱《牧羊姑娘》吧。”那是西部歌王洛賓的抒情名作。他一開口就博得滿堂彩!音色如一汪溪水柔和優美,唱得委婉深沉,纏綿悱惻,如癡如醉。唱完,先是一片靜寂,接著是“再來一個”的叫喊聲和雷鳴般得掌聲。
“唱得太好了!絕對的專業水平!”指揮翹著大拇指說,“我們從未碰到過像王先生這樣的,你恐怕也感到意猶未盡吧?這樣吧,獎賞你再唱一首。”王飛很是感動,連聲說:“謝謝,謝謝!那就再為大家唱一首電影《冰山上的來客》裏的插曲——《懷念戰友》吧。”
這是一首難度很高的歌,音樂聲起時,他馬上使自己進入角色,神色莊嚴肅穆。“天山腳下是我可愛的家鄉,當我離開它的時候,就像那哈蜜瓜斷了瓜秧······”他飽含感情,深切悲壯,沉鬱蒼涼的歌聲在大廳裏回蕩,震憾著每一個人的心。唱完他已是熱淚盈眶。“嘩——”掌聲如洶湧的海浪。
丁豔手掌都拍紅了。等他回到座位上,她竟抑製不住自己的情感,歡喜之極地撲到他身上:“想不到你歌唱得這麼好?你怎麼深藏不露?”王飛淡淡地說:“這有什麼好說的?我在XJ農場文藝小分隊時,是一名歌唱演員。”她大吃一驚:“原來你是知青?我表妹當年也去了HLJ軍墾農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唉,一言難盡,以後有空告訴你吧。”
這天,宋建成到下半夜才回來,滿身酒氣,說話時舌頭也硬了。“你、你晚上沒、沒去跳舞?”“你不看看什麼時候了?”丁豔指著座鍾說,“都快一點鍾了!
你還回來幹啥?在外麵有吃有喝有玩,多消遙自在!”“人、人生在世,不、不就是圖、圖個享受嘛?再、再說,在家裏天天看、看你腫著個臉,啥、啥意思?”
“你如果不背叛我,我會給你看麵孔嗎?我承認自己保守,不開放,那些外麵年輕的女人才配你的胃口呢!從今後我不來管你,隨便你跟哪個狐狸精去亂搞,隻要你身體吃得消。不過,你不能把性病帶回家!”
其實宋建成心裏也清楚,自己真到了沒人管的境地,說明妻子不在乎自己了,也沒啥意思,外麵的女人真那麼好?隻是玩玩圖個新鮮而也,老婆才是知疼知熱一心一意跟自己過日子的人!所以他也經常反思,有時受到良心的譴責。他支持妻子跳舞有他的道理,省得妻子抓住他小辮子,像鑽牛角尖般出不來,作天作地他哪受得了?讓丁豔到外麵散散心,見見世麵,或許她的心胸會變得寬闊起來。
他脫了衣服準備躺下,冷不丁她把他的枕頭摔在地上:“去去——別睡在這床上,我受不了這糞坑般的臭氣!我最恨男人抽煙喝酒,卻偏偏嫁了你這個煙鬼!酒鬼!談戀愛時你偽裝欺騙我,你的······”宋健成知道暴風雨又要來了,忙識相地說:“好好,今晚我睡沙發!”說著撿起枕頭乖乖地走出房去。
現在丁豔腦子裏全是王飛的身影,她把他跟自己丈夫比,覺得宋建成的短處便是王飛的長處,王飛煙酒不占,清清爽爽,且多才多藝,懂得疼女人。她想,這跟他在農場吃過苦有關。她每次和王飛跳完舞,他都要去菜場買菜,她經常和他一起去,發覺他比女人還會精打細算,是個會過日子的人,這樣的男人現在社會上不多,她跟他脾氣性格也很合得來,可惜他不是自己的丈夫!
感情這事情說來就來!一次她和王飛跳慢四步時,樂曲優雅,燈光昏暗,對對舞伴緊緊相擁。受這浪漫氣氛的影響,丁豔不覺把頭靠在王飛的肩膀上。早就對丁豔愛慕已久不敢輕舉妄動的王飛這時也控製不住,摟緊了她。丁豔把頭抬起來,他心領神會地低下頭,熱情地吻了她。這一吻,令他們神魂飄蕩,心裏有種想互相占有的欲望。
舞場結束時,丁豔對他說:“到我家去吧,我燒幾個菜給你嚐嚐。”碰巧這天他妻子去娘家了,他便答應下來。她認真做了幾個菜,又為他開了一瓶酒。王飛不勝酒力,幾口酒下肚便臉紅了。吃罷飯她帶他進自己的房,冷不丁抱住他倒在了床上!“不不!不行,萬一你男人回來怎麼辦?”他慌忙推開她。她死死抱住他不放:“沒事,他出差到外地去了。再說是他先背叛了我。”王飛不再反抗了,熱烈地吻著她,把她按在身下。“哇!”她忽然叫了起來,嚇得他停止了動作,慌忙問:“怎麼了?”“痛。”“怎麼會呢?”“我跟他好幾年沒這事了。”“噢——那我輕點。”
像丁豔這麼一個傳統的女人能走出這一步,不容易!事後她對王飛說:“我是被逼的,實在咽不下這口氣!現在好了,總算報複了宋建成,給他戴了頂綠帽子。”
接著她把丈夫如何背叛自己,在外麵極盡風流的事告訴了他。
她以為王飛聽了一定很同情自己,哪知他頗不以為然:“這種事怎麼講呢?男人嘛!再說你丈夫官當得這麼大,自然有許多女人要巴結他,他也是身不由己。”她聽了大吃一驚,橫眉豎眼:“什麼,你還同情他幫他說話?告訴你——
你是我這輩子的第二個男人,也是最後一個。我把身子給了你,你就不能在我之外找另外的女人,不然我就對你不客氣!”
見她凶神惡煞般的樣子,王飛有點害怕,心裏說:想不到她是這麼厲害的一個女人!“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後悔了?”見她咄咄逼人,他忙說:“怎麼會後悔呢?我能得到你這麼漂亮的女人是莫大的幸福。”丁豔馬上嘻笑顏開,在他臉上不停地親吻。“你老婆有我漂亮嗎?”她問。“當然沒你漂亮,她根本沒法和你比。”他說的是實話。“那你以後就不要碰她。”她噘起嘴說。“這怎麼成?這樣她不要懷疑我的?”“我嫌髒。你就說你那東西不行了。”他很反感:“虧你想得出來?再自私也不能這樣,畢竟我跟她是法律上的夫妻,而且生育了一雙兒女。”
“我不管,愛情本來就是自私的。”“你怎麼這麼專製?我能從XJ回來,多虧了她父親的幫忙,還有,我現在住的也是她家的房。做人要知恩圖報嘛。”
她反唇相譏:“哈——好一個知恩圖報!那你怎麼睡到我的床上來了?”他臉騰地漲紅了:“還、還不是你······”“好,都是我,你就沒有一點責任?我告訴你,以後我叫你出來,你可要絕對服從,不然我就······”“你就怎麼樣?”他也給她個下馬威,“難道你就不怕你丈夫知道?丁豔,即然我們要好了,就要和和美美,客客氣氣,何必這樣蠻狠?還有啥意思?”見他不愉快,她便不言語了。
王飛下了崗,現在是一家保健品公司的推銷員,平時不用坐班,所以有時間跳舞。丁豔嘴雖硬,但還是小心翼翼,沒有經常叫王飛到家裏來,再說樓下那些鄉下老太個個愛管閑事,看你帶個陌生男人進來,都瞪圓了眼。如果事情傳到宋建成耳朵裏,理直氣壯的她豈不也成了過錯方?那真要夾著尾巴過日子了!
一晚丁豔打電話給王飛,要他過去。王飛對老婆撒了個謊,說公司經理要他去談生意上的事,他老婆信以為真讓他去了。到了丁豔家樓道門口,見兩個老太婆在說著話,他隻得在外麵閑蕩。丁豔左等右等不見他來,便到樓下來觀望,見他站在屋腳,便走了過去。
王飛朝門口努努嘴,丁豔明白了,氣恨地說::“這些死不掉的老太婆,還是鄉下人的習慣,高檔小區哪有這種事?誰這麼晚還在門口東家長西家短地嚼舌根?”他們等了足足半小時,兩個老太婆才各自回了自己的家。
王飛一進她家便迫不及待地將她按倒在床上,說:“快,抓緊時間。”“看你猴急的?”她嗔著點了下他的額頭。“不是我急,是我對老婆撒了謊,回去晚了怕她懷疑。”“你就這麼怕她?”她不高興了,“今晚我偏不許你早回去,到十一點鍾再放你走。”說著推開他起來,用鑰匙把門反鎖了,然後打開電視機:“咱們先看一會兒電視。”
王飛哪有心思看電視?坐在沙發上心神不寧,屁股扭來扭去。她跟他說話,他愛搭不理地。“好了,不看了!”她也覺得乏味,便把電視機關了,抱著他倒在了床上······
“有感覺了嗎?”他問。“嗯,好像有一點。”“哦——總算有了一點,說明我一身身的汗沒白出。女人沒感覺,男人就沒勁,女人有感覺,才興奮,才舒服,才能得到生理上最大的滿足。難怪你男人要到外麵去打野食,因為你對這事不喜歡,性冷淡。”“看你,又幫他說話了。”“不是我幫他說話,男人都一樣,女人有感覺,說明男人本事大,有引以為豪征服女人的雄風。”“你本事大死了!看來你不是跟我一個人有事,你是情場老手!老實給我坦白,你是不是有許多風流韻事。”“沒有的事。別說亂七八糟的話,思想集中。”他用嘴堵住她的嘴,加快了動作。他終於撥響了她從未到過的高音區,她止不住哼哼起來。
她沒留他到十一點鍾,到十點半便放他走了。怎麼也沒想到,送他出去竟在樓梯口碰到了謝惠!她也送人下樓,那男人不是別人,正是她的舞伴胖劉!一下大家都很尷尬,但很快都會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