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一夫剛過半百,隻因多年來混跡官場,已讓他兩鬢斑白,青絲成雪,身體狀況也每日愈下,整個人看上去已年逾花甲。他幹咳了兩聲不以為意地說:“一個小小的七品侍讀,如何能扳得動根深蒂固的嚴崇?”
王揚在這三個人裏麵歲數最大,已年近七十,雖然品軼比楊孝全稍低,但在三個人裏麵說話分量卻最重。他品了口茶後眯著他那對小眼睛思索起來,拖遝的皺紋像是起皺的衣服褶子般在臉上縱橫交錯。
過了會兒,他點點頭道:“楊都禦使所說沒錯,我聽聞是因為太子十分器重此人,他才得以成為東宮侍讀。以他現在的能力固然是扳不倒嚴崇,可他背後的太子能,若是能以他為跳板唆使太子跟嚴崇作對,扳倒嚴崇不是不可能啊!”
聽王揚點撥,楊一夫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又有些疑慮地問道:“可這陳正跟嚴崇遠無仇,近無恨,楊都禦使怎見得此人會跟嚴崇作對?再說那嚴崇是太子的侍講,他又是太子的侍讀,二人近親的機會可比我們大得多,楊都禦使又怎麼確定他不會被嚴崇拉攏?”
楊孝全嗬嗬地笑了幾聲說:“就是因為這事,所以我來晚了。剛才我在來的路上遇到一男子抱著病危的妻子到處尋醫,我於心不忍帶他去找吳玉珍,去的路上得知他竟然是陳正。到了吳玉珍家裏,碰巧嚴崇的管家帶吳玉珍去相府出診,結果二人起了爭執,陳正情急之下踹了那管家一腳。後來我出麵調停,故意報出我的姓名。”
楊孝全說到這裏戛然而止地看著王揚跟楊一夫,二人同時心領神會地笑了起來,隻見王揚手指輕拍茶案點著頭說:“妙哉,妙哉,嚴崇此人心胸狹窄,有人打了他的管家,駁了他的麵子,定會讓他心生嫉恨。若再聽聞他的死敵楊都禦使出麵調解,定會讓他懷疑這陳正是不是跟我們是一夥的,到時候就算陳正不願與他作對,他也要想盡辦法打壓陳正了。”
“哈哈哈……”楊孝全說完,三人一陣哄堂大笑……
陳正被小廝攙扶回診室,吳玉珍跟鄭可也隨之進入。待在診室照看趙雪兒的吳葉秋見陳正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竟然莫名其妙地心疼起來,趕緊跑到陳正跟前關切地問道:“陳公子感覺如何,有無大礙?”
陳正莞爾一笑地搖搖頭說:“沒事,皮外傷而已,擦擦藥酒過幾天就會消腫,吳姑娘不必擔心。”
小廝扶著陳正坐到椅子上,吳玉珍替陳正全麵檢查了一下說:“身上沒大礙,至於臉上的瘀傷待用了老夫的藥酒,過兩天就會痊愈。”
吳葉秋聞言立刻出門去拿藥酒,陳正對吳玉珍連聲道謝,一旁的鄭可見吳葉秋剛才稱呼陳正為陳公子,心想陳正應該並沒有向他們表明自己是太子侍讀的身份,於是上前一步說:“既然陳公子並無大礙,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隻是不知一會兒在主子麵前如何解釋陳公子的事情?”
“萬萬不能照實說。”陳正慌張地想了想繼續說:“就跟主子說我不慎摔跤將臉摔腫了,請主子寬限幾日,待我臉上消腫後再去侍奉他。”
鄭可點點頭應了陳正的話後退身離開吳府,此時吳葉秋端了一小瓶藥酒和一些擦拭的工具進了診室對吳玉珍說:“爺爺忙了一下午了,您先去休息吧,這裏交給孫女兒就好。”
吳玉珍年老體邁,此時確實有些體力透支,於是點點頭離開了,屋內隻剩下陳正和吳葉秋,以及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趙雪兒。
吳葉秋見陳正黯然神傷的目光緊緊地落在趙雪兒的身上,不禁有股酸楚的感覺湧上心頭。她輕輕地將藥酒和工具放在陳正手邊的茶案上,然後嫻熟地打開藥瓶兌勻藥酒,然後用棉花蘸了蘸對陳正說:“陳公子稍稍忍耐一下,葉秋給你擦拭一下傷口。”
陳正目光動也沒動,隻是微微地“嗯”了一聲點點頭。吳葉秋生怕弄疼陳正,小心翼翼地蜻蜓點水般替陳正擦拭腫成小籠包一般大小的瘀傷。她見陳正毫無反應,於是稍稍加大了力度,可是陳正仍然像是木頭人一樣對臉上的傷毫無痛感。
吳葉秋知道,此時陳正所有的感覺都集中在他那性命垂危的妻子身上,就算現在拿開水燙他一下,他都不一定能感覺到疼痛。想到這,吳葉秋不禁心中暗歎道:真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兒,何時讓我吳葉秋也能碰到一個?
吳葉秋默默地替陳正擦拭完瘀傷,自行收拾茶案上的瓶瓶罐罐,正要離開,陳正突然開口誠懇地對她說了聲謝謝。吳葉秋霎時一愣,緩了會兒才抿嘴微微一笑,那笑臉像是四月盛開的桃花般燦爛。她搖了搖頭,臉上掛著兩抹紅暈,姍姍地離開了診室。
此時已到晚飯時間,京城萬家的炊煙像是嫋嫋上升的雲霧,又像身姿翩翩的舞女,在京城的上空彙織成一幅祥和的傍晚圖。
吳葉秋的父親和母親在她幼年時就雙雙西去,所以她一直跟爺爺吳玉珍生活在一起。吳家世代從醫,大梁開國以來在太醫院任職太醫一直都未間斷,自己退休後,大兒子吳學禮又接替自己,繼續在太醫院任職,如今已做到院判一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