誌勇接到風轉寄過來的慶華寫的信件,非常高興,遠在日本的大哥慶華終於有了消息,而且要回國留學,如果事情真能成的話,當年的“兩河七雄”又可以重新聚首了。為了慶祝這一特大喜事,誌勇遂決定逃課一下午,請好朋友“司空摘星”喝一頓小酒。
兩年的師專生活,誌勇過得極其散漫,稀裏糊塗地就要混到畢業了。遙想報到時,那趟見站就停的火車於午夜時分把他和一幹人等扔在了破舊的小城車站,又慢騰騰地向省城方向爬去。誌勇下火車的第一感覺是變成了梁生寶不是來上大學的,而是來買稻種的。接站的師兄們倒是十分的客氣,很熱情地幫助新來的師弟師妹們拎包拿箱。誌勇後來才知道,白天來接站的師兄會更多,很多師兄之所以樂此不疲地做著接站的服務工作,與學雷鋒風馬牛不相及,純粹是為了尋找漂亮的師妹。師專在校生總數滿打滿算就兩千人,去掉各種因素,要尋到一個夢中的妹妹還真不容易,新生的到來,無疑給上一屆的光棍兒們帶來了希望。據說曆屆學生都有因接站而喜結良緣的,這些得手的師兄們給師弟們樹立了絕好的榜樣,當師弟變成師兄以後又繼續編織著接站良緣的佳話和傳奇,給平淡的師專生涯增添了許多美好的回憶和吹牛的素材。
開學典禮是在縣電影院舉行的。沒辦法,師專除了食堂以外尚無能容納千八百人的場所,大概校領導也覺得在食堂舉行開學典禮儀式不太好,充斥著飯菜香味兒的食堂會刺激新生們不停地分泌唾液,哪裏還有心思聽領導的報告呢?於是借了這個十分體麵的場地來舉行入學的莊嚴儀式。當校領導坐在台上暢談師專光榮史時,台下的大部分學生卻在思考該如何度過這兩年寂寞難耐的時光。誌勇對領導的講話聽得比較認真,對師專的光榮史有了粗淺的了解。師專的閃光點主要有兩處:一處是敬愛的毛主席曾為克山師專的前身——德都萌芽鄉村師範學校親筆題寫過校名;另一處是學校培養出了新中國第一位女拖拉機手——梁軍。1962年4月我國發行的麵值為一元人民幣上的圖案是個女拖拉機手生產圖,圖中女拖拉機手的原型就是梁軍。兩處閃光點還存在著很大的聯係。1950年9月,梁軍光榮地出席了全國工農兵勞動模範代表大會。在大會上,梁軍作為農業代表受到*主席、周恩來總理和朱德總司令的親切接見。梁軍去開會時還帶著一個重要任務——讓毛主席給“萌芽鄉師”題寫校名。梁軍見到毛主席時,激動得把校名一事給忘了。當晚,梁軍又連夜寫信,彙報了學校的發展與現狀,請求毛主席題寫校名,並托當時全國總工會主席李立三轉交信件。第二天,李立三就把毛主席題寫的“萌芽學校”四個大字用信封裝好拿來了。
隨著日曆的一篇篇翻過,誌勇對克師的曆史有了進一步的了解。克山師專的前身是德都萌芽鄉村師範學校,始建於1947年春,是根據著名教育家陶行知先生“生活即教育”、“社會即學校”、“教學做合一”的原則及借鑒老解放區辦學經驗,適應翻身後勞動人民子女求學的需要,在黑龍江省德都縣的大荒原上,由延安來的老幹部高衡組織創建起來的。學校當時是一所半耕半讀性質的學校。學校曆經了克山萌芽初級師範學校、克山師資學校、克山師範學校和嫩江地區萌芽學校等幾個主要發展階段。學校遷校到克山縣的時間是1952年,1956年改為全日製師範學校,“*”期間曾一度停辦。1977年開始招收大專班,1981年7月,經國務院批準,在原嫩江地區萌芽學校基礎上改建為全日製師範專科學校。經過四十幾年的發展曆程,從學校畢業的學生像蒲公英的種子一樣散落在祖國的北疆大地上,為推動農村教育的發展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剛入學時,誌勇對克師生活還是多少有些新鮮感的,再也不用做沒完沒了的習題,不用參加各種類型的模擬考試,一下子輕鬆了許多。精力四射的青年男女是閑不住的,很多人把終身大事作為師專生活的第一要務。誌勇在愛情方麵的反應比較遲鈍,比及想加入轟轟烈烈的戀愛大軍時,發現好女孩兒已所剩無幾了,一部分被留校的或新分配來的男老師竊取了;一部分被高大健壯的體育係男生瓜分了;一部分又投入了戀愛經驗豐富、如狼似虎的上屆師兄們的懷抱。誌勇索性將這一問題束之高閣,一個孤家寡人倒也落得清靜,免去了因兜裏缺少鈔票而無法討心上人歡心的尷尬局麵。
學校的兩大組織是學生會和團委,每個係都有分支機構,很多學生非常熱衷向兩大組織裏麵擠,努力尋找一些七轉八彎的關係,達成心願。誌勇後來才明白:這些人之所以這樣積極,無非是為了能在畢業前入黨或得到一個優秀畢業生的稱號,為前程做個良好的鋪墊。兩大組織的關係很微妙,基本上取決於係主任和係書記的關係。如果係主任和係書記的關係和諧,那麼兩大組織的關係相對融洽;反之,刀兵四起,相互傾軋,宛如江湖上水火不相容的兩大幫派一樣。以誌勇不太銳利、戴著近視眼鏡的雙眼來看,融洽的情況很少,至少他們係是這樣。兩大組織內部也並非鐵板一塊,因為入黨和優秀畢業生的名額非常有限,曆屆都有因爭鬥激烈而反目成仇的,甚至是一個寢室的兄弟。無奈,克師也是江湖,江湖永遠都不會平靜。
新生入學後,各個係定期組織一些規模大小不等的舞會,誌勇參加過兩次,勉強學會了“十八步”便再也沒有光顧過,原因是狼多肉少,根本搶不上槽。組織舞會的學生幹部往往會莫名其妙地邀請一些年輕的男老師,或學生會和團委中的男性來參加,大有把本係的妹妹們盡數抵當給這些人的趨勢。這哪裏是舞會?簡直是鵲橋會。本係、外係的一些流竄分子也紛紛前來爭食。新生中的男性大都坐在冷板凳上充當觀眾。遭這種罪還不如在寢室裏躺會兒舒服呢!
當誌勇夢遊般地在宿舍、食堂、教室之間徘徊的時候,可怕的期末考試就像動畫片裏可怕的“咕咚”一樣,令人措手不及地到來了。此時,誌勇發現他對專業課知識的了解比剛來的時候強不了多少,約大於等於零。好在師專的考試跟中學時期的考試完全不同,不是一天考三科而是三天考一科,還可能是五天。接下來的時間就是昏天暗地看書,學習上的潛力被充分挖掘出來,竟可以用三五天的時間把一學期的課程全部學完。不過知識的遺忘速度也非常驚人,剛考完學科的知識,走出考場後便從大腦中蒸發了,什麼也記不得了。經過半個月的緊張搏殺,一學期的課程知識仿佛流水一樣流進的誌勇的腦子裏,沒做絲毫停留又匆匆地流走了,惟一的痕跡隻是考試的分數。“五十九分遭罪,六十分萬歲,六十一分浪費!”值得誌勇慶幸的是分數或多或少都有浪費,避免了遭罪的情況,終於可以歡欣鼓舞地回家過年了。不是所有的同學都有誌勇這樣的好運氣,一部分同學不得不提前下學期的報到時間,多經曆一次考試的夢魘,這恐怕是師專投給補考學生的最大陰影。
師專的第一個寒假,誌勇曾經小心翼翼地與父母商量:重讀高三,再次參加高考。不想招至老爸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看你是吃飽了撐的!好不容易考上了個大學,還吃著碗裏望著鍋裏,大學是氣吹成的嗎?說考就能考上嗎?你要是有小風那兩下子,老子就出錢讓你蹲級,重考大學;要是沒那兩下子,放完假後,痛快給老子滾到師範學校讀書。要麼幹脆別念了,在家種地,想重考,沒門!”嚇得誌勇大氣都不敢出,再也不敢提重考的事情了。誌勇曾對建國、風和小海說過重讀的想法,朋友們也都不支持。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事,如果重考失手了,那麼命運就將是另一番光景,誰都不願意讓誌勇冒這個險,誌勇隻能作罷。第二學期一開始,誌勇痛下決心,暗暗告戒自己一定要樹立遠大理想,不能再混日子了,刻苦學習將來考個研究生什麼的。誌勇準備先從英語入手,遂購買了大量的英語輔導書,背單詞、聽磁帶忙了個不亦樂乎。誌勇還以陶行知先生的《自立歌》作為座右銘——滴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飯,自己的事自己幹,靠人,靠天,靠祖上,不算是好漢!如此這般過了一個多月,學習勁頭又漸漸鬆懈下來,慢慢地回到了初始狀態,依舊半夢半醒地上課;依舊靠小說打發時光;考試前,專業課知識依舊大於等於零。一年之後,誌勇聆聽了馬寶川的一節英語課,才覺得當初欲刻苦學習英語的想法是多麼地幼稚可笑,恐怕再學上四年的英語也達不到馬寶川的水平。誌勇終於想明白了,人與人天賦的差異實際上是很大的,並不像書上宣傳的那樣,努力了、刻苦了就能取得好成績。就拿風來說,初中時大家同在一個班級讀書,一起寫作業,一起玩,一起練武,而風的成績永遠是第一名。風並沒有表現得如何刻苦,甚至上課時都不怎麼注意聽講,常常在座位下偷偷地看武俠小說。高中時代的風學習十分刻苦,這確係實情,而當時的高中生又有幾個閑著的呢?還不是一樣刻苦嗎?風考入了北大,他卻隻能勉強爬入克山師專。誌勇接觸馬寶川後,覺得馬寶川和風在學習上屬於同一類人,人家在相同時間內所領悟的知識量實際上是他的幾倍,甚至是十幾倍,而且這種效應是呈幾何級數遞增的,他永遠也追不上。最後,誌勇得出這樣一個結論:世界上比愛因斯坦刻苦學習的人有許多,而這些人永遠都不可能成為愛因斯坦,找準自己的位置才是上上策,整天琢磨那些沒影的事,不過是圖增煩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