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虛無縹緲,可以美得令人發笑,也可以,恰與現實相反。
越是醜陋。
六月醒了,大汗淋漓,像被水澆過一遍似的。鬢發濕嗒嗒黏在臉頰,紗裙都緊緊巴在了身上,她睜著眼,意識倒是無比清醒。
身下的白雪早已被燥熱的體溫冰融消化,隻是白紗上的血跡,永遠也洗不幹淨了。
她好像,失去了感知一切傷痛的能力。
她清楚了一切,隻是沒有相信,闔池他,沒有來。
他給了她所有的好,卻不能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可以陪在她身邊。
她覺得單這一點,便可以抵盡兩人所有的情意了。
這本沒有什麼道理,正如琉音一定要殺她,正如她不想再回三夜冥了。
她從不知道,曾經有一個生命也在她身上駐紮,來去匆匆,竟沒有留給她任何欣喜雀躍的機會,便是一世哀怨滄涼。
她陡然想起凡世那個道長的話,命盤盤落,莫過如此。
她的天命如此不堪。
她想,天不待她,她也要活著。
她告訴自己,她需要洗個澡,但是,再也不需要談情說愛了。
她強撐起身,將腕上的火鈴取下,扔在腳下的雪地上,沒有看它沿坡而下滾出很遠。
她沒有絲毫的留戀,虛浮著步子,一步步走向遠方。
也一步步,走出他為她鑄造的世界。
三天後,白雪一蓋,烈陽一曬,山雪化作涓涓細流,歡快的淌去遠方。
這也是隱藏過往的最好時機。這飄搖山上,就連她悲傷的痕跡,也終究不能留下幾分。
三天後,明陽撥霧,天空藍得十分清澈,幾朵奶白的雲朵,像是薄薄的紗霧纏在上麵。
這時,季節的變幻帶走了光陰流轉的痕跡,也有一個男子,披著厚厚的裘袍來到這裏,跋山涉水,一草一木,仔仔細細,也沒能尋到她的蹤跡。
就像人間蒸發,是比死別離更加殘忍的事實。他想,既便是死,也不該是一無所蹤,他總該知道,往哪裏是可以陪她,而不是生如煉獄。
在一塊礁石上,他撿到了那個鐲子。
翠綠翠綠的,四周纏繞著一圈細小精致的小鈴鐺,纏在她白皙可愛的手腕,恰恰好。
三百年了,她從未取下,如今,她卻要丟了,也要丟了他。
往事疏忽而過。
她說他是舅老爺,他點頭承認;他說他倆定親了,她張著嘴呆了好一會,他暗暗捏指,麵上雲淡風輕,聽見她啞聲說好。
…………
那個傻瓜,總是用最愚蠢的方法,輕易撩撥他的心情。
他多希望,她笑靨如花站在他麵前,露出狡黠的神色,炫耀她的勝利。
他長身玉立,過往的山風吹了他許久許久。
許久後,他身後走出個玉鬢赤袍的男子,麵色凝重,輕輕拍了他的肩,道出他不願承認的事實。
“三日了,足以她造訪天涯海角的任何地方,回去吧。”
他的目光停留在掌心的火鈴上,一瞬不瞬,“你不知道,她在我身邊呆慣了,到了外頭,會有人欺負她。”
赤何默了片刻。
“她丟了火鈴,卸了法力,茫茫人海,你如何去找?”
他將火鈴收到懷裏,“總有一天,我會親手給她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