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留學生海外曆險記(1 / 3)

非常經曆

作者:唐誌龍

1.汽車旅館

冬天的美國“陽光之都”洛杉磯溫暖如春。一輛“灰狗”公交車從洛杉磯鬧市區駛出,靠窗坐著的曾毅雄漠然地望著窗外。摩天大樓前、天橋下、林蔭大道間的景觀園裏,隨處可見閑坐著曬太陽、睡覺的流浪漢。駛離市中心上了高速公路後,各種款式的轎車旋風般從“灰狗”邊駛過,除了林蔭道上的棕櫚樹、榆樹外,田野異常曠漠和寧靜。公路兩邊大片大片的樹林和原野上,星星點點的亮麗小洋樓點綴其間。

一小時前曾毅雄抵達了洛杉磯國際機場,從未謀麵的舅舅來接他,帶他在機場附近的中國城吃了快餐後,送他上了“灰狗”去黑人區的帕斯汽車旅館。他得感謝舅舅,為他找到了一家可以邊留學邊打工的地方。他記住了帕斯汽車旅館在一條叫Westwoold Plaza的街上,而且離停車點不遠。他心中一直很納悶:汽車旅館是廢棄的客車或大轎車改成的旅館,還是汽車可以直接開到門口的旅館?他實在難以想象出汽車旅館的情形。管它呢,隻要有一處棲身之地,容得下他打工掙錢讀大學就行了。

下車後,他用英語問明了去帕斯汽車旅館的方位。一路上,到處是年久失修、牆灰斑駁的簡陋住宅。住宅與住宅間的垃圾堆給人一種髒兮兮的感覺,這與洛杉磯鬧市區形成強烈的反差。

忽然,離曾毅雄百步之外槍聲大作,子彈從曾毅雄頭上呼嘯而過。不遠處,幾個持槍的威猛男子正在追擊兩名敗退者。敗退之中的二人倉皇地鑽進了低矮的住宅區,槍聲戛然而止。蹲在牆角的曾毅雄驚出一身冷汗,直到他斷定追擊者遠去時,才站起身喘了一口氣。這時,兩輛藍色警車呼嘯而來,警車在出事地點停了一陣後,又呼嘯而去。曾毅雄遠遠望去,發現他要投奔的地方正是剛才警車停下的地方。他心裏“撲通”一聲,身上打了個冷戰。剛才的槍戰發生在帕斯汽車旅館?但他又分明感到,周圍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路邊闊大的樹影裏,隨處可聽到黑人播放或演奏的爵士樂,隨著震耳欲聾的音律和節奏,富於運動天賦的黑人青年男女,或拍打,或扭動,他們的頭部、手足,乃至伸展自如的肢體語言,酷似電影中的畫麵。大概是黑人住宅的空間小,一群群上身赤裸的小男孩和小女孩在街頭追打嬉戲,有時會對過往的行人惡作劇地擲去瓜皮果殼。

曾毅雄心中多了幾分迷惑:這就是美國?

帕斯汽車旅館赫然出現在曾毅雄麵前。這是一棟麵積約為四五百平米的平房,說白了,無非就是路邊旅館。旅館背後是一片開闊的草坪,旅館前是一塊可同時停幾十部車的水泥坪。

帕斯汽車旅館的收銀台窗口對外開著,一尺見方的窗口安著厚厚的防彈玻璃,除一扇關著的大鐵門外,門的右邊還有一扇僅可容一人進出的小鐵門。旅館四周的圍牆上纏繞著鐵絲網。這種奇特的汽車旅館,曾毅雄真是見所未見。

他走近旅館,敲響防彈玻璃遮住的窗口,但窗口並未馬上打開,這種特殊的防彈玻璃,裏麵的人能從收銀間看見外麵的人,而外麵的人看玻璃,隻是混沌一片,無法窺視裏麵的一切。

曾毅雄見帕斯汽車旅館窄窄的鐵門關著,小心翼翼地上前敲門。他敲了許久後,裏間才有動靜。一個怯怯的女性問過曾毅雄的來意和姓名後才打開那道窄窄的鐵門。

在業務間接待他的是一位年輕的華裔姑娘,她麵貌清秀,身材苗條,聲音卻冷冷的:“我叫殷曉萍,你是周先生介紹來的吧?”

曾毅雄心頭一鬆,放下行李:“是的。”

“剛從大陸來留學?”殷曉萍不緊不慢地問道。

“嗯,自費留學。”曾毅雄回應道。

殷曉萍望著滿頭是汗的曾毅雄說:“你把行李擱在這屋裏吧。”她說罷指著屋裏的屏風,“屏風後有一張折疊床,晚上可以睡那兒。”

曾毅雄一怔,順勢打量了屋角的小方桌,桌上有微波爐,還有煤氣灶。殷曉萍望望木然的曾毅雄:“我隻是這裏的女清潔工,原來搞登記和雜務的副經理阿江前天下午離開了,這兩天暫由我代班。”

曾毅雄想問個究竟:“阿江怎麼會離開這裏?”

殷曉萍簡短地說:“你以後就慢慢知道了。這家汽車旅館的林老板是台灣人,他下午會來這裏。”殷曉萍借口手裏有很多活要幹,準備離開這裏。

曾毅雄問殷曉萍:“剛才槍戰是發生在這兒嗎?”

殷曉萍頭也未抬,淡然地說:“是呀,家常便飯了,在這兒什麼都可能發生。”

曾毅雄心中一緊:“你不害怕?”他不由得佩服這個瘦弱女子的膽量。

殷曉萍無奈地歎了口氣,淡淡一笑:“我遲早也會走的。”

曾毅雄沉默了一會,拎著行李,慢慢走向那扇舊屏風後擱置行李。

林老板下午到來之前,曾毅雄有機會熟悉一下日後的工作環境。這間做登記的小屋大概十來個平方米,室內有張折疊床,有寫字台,靠壁的一麵鏡子,是防彈玻璃做的,從鏡麵上能看清外麵動靜,但外麵無法從鏡子裏看到裏麵動靜。你不能不驚歎這創造,同時你會推測這裏可能發生過什麼。他站在房門口瞭望汽車旅館內部,隻見兩棟被高牆環繞的單層平房,兩房之間,相隔的空間很小,但回廊環繞。

帕斯汽車旅館有七十多間客房,殷曉萍與黑人瑞娜各負責一棟房的清潔衛生。每間房間是由大房間隔成的若幹單間,每間客房大約十幾平米。隔牆材料是薄薄的夾板,然後將它漆成奶黃色和乳白色。頂板是用石膏板吊的,地麵是塑料地板,上麵鋪著暗紅色地毯。每間客房備有單人床或雙人床,床一側有一個床頭櫃,擺著插有塑料花的花瓶,窗下擺著一套舊皮沙發。電視機被固定在牆上。因為厚厚的窗簾成天遮住窗戶,客房內散發出一種發黴的潮濕味。

午後的陽光溫煦地投射在回廊裏。一位極胖的中年黑女人正敞懷給坐在大腿上的孩子喂奶。那下垂的巨乳令人發怵,曾毅雄馬上轉過臉去。

黑女人似乎注意到了曾毅雄的到來,毫不在意地對他微笑。她笑時,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曾毅雄聽殷曉萍說過,這個黑女人叫瑞娜,她爽朗,心地也好,她的丈夫邁克是個年齡偏大的拳擊手。

午後,帕斯汽車旅館前響起一陣轎車的急驟排氣聲,一位矮壯身材、上穿短袖T恤、下穿咖啡色短褲的中年男人大步走進帕斯汽車旅館。

曾毅雄迎上前:“您是林老板?”

林老板掏出手帕揩揩汗:“對,對,”他拍著曾毅雄的肩,“阿曾,你舅舅早給我來過電話了。走,進屋裏說話。”

曾毅雄熱情地給林老板倒了一杯開水。

“阿曾,我的台灣侄子阿江在這裏時,我每月一般隻來一次收錢,阿江原來是這裏的副經理。你來了,這個副經理由你來當。我和你舅舅是幾十年的老朋友,一塊從大陸去台灣,又一塊由台灣來洛杉磯。話說回來,這裏住的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是黑人,百分之二十的西班牙裔,其餘是亞裔。這裏治安狀況不是很好的,你得小心。”林老板說完走到屏風後的折疊床邊,掀開內側的床墊,操起一杆長槍,遞給曾毅雄,“阿曾,在美國持槍自由,它是一種時尚,一種瀟灑。但這裏不是,這裏有毒販、黑社會人士出沒,你最好明天就去辦一張持槍證吧,它是自衛防身的必備武器,你得槍不離身。”他很認真地說。

曾毅雄心中忽然有一陣冷颼颼的感覺。

這時,兩個墨西哥男子在門口閃了一下,其中一名麵目凶悍的男子用眼光掃了林老板一眼,馬上快步離開了。

林老板十分警覺,似乎意識到有些不妙,匆匆站起身:“阿曾,這樣吧,你來打理這裏,每月繳納八千美金,此外多掙的都是你的。半年之後再視情況而定。以後我每月月底來這兒收取這筆錢。”他說完,水也沒喝,匆匆走出屋。

汽車旅館外空曠無人。林老板剛坐進奔馳,汽車輪胎癟了下去。林老板氣急敗壞地鑽出駕駛室破口大罵起來。

離奔馳車不遠,四五個黑人在樹影裏一邊哄笑,一邊拍頭扭臀跳舞。

林老板大罵過後,馬上撥打電話叫人拉奔馳車回去。

曾毅雄望著那在舞蹈中十分得意的黑人,心頭鬱結著一種十分複雜而不安的情緒,於是問道:“帕斯汽車旅館周邊環境怎麼這樣呢?”

林老板歎了一口氣:“說白了吧,自從今年夏天以胡雷雪斯為首的那夥墨西哥人來了以後,這裏的情況就變了,這夥人販毒、販運人口等什麼都幹,而且想把這裏變成他的窩子。警察不是鞭長莫及,就是姍姍來遲。你來之前,我叫阿江對這夥人不能心軟……好了,阿江跟這夥人幹上了,他最後敵不過他們,隻好走了。”

曾毅雄仿佛一下子掉進冰窟,他原本想課後在這裏安安靜靜地打工,看來這是奢望了。

開學第一天,曾毅雄來到了就讀的州立大學洛杉磯分校。它是名列前茅的國家級公立大學,位於洛杉磯市西部的西木地區,離太平洋岸邊約五英裏,校區內多為粉紅色磚牆樓房,給人古香古色、樸素大方的印象。

美國的大學有課無班,學生向學校注冊後,需在大學花兩年時間修完七十多學分,到時曾毅雄即可獲得酒店管理與投資專業碩士學位。在美國,碩士和博士學位才算高等學位,他像很多比較現實的美國青年一樣側重於專業知識和專業技能,因為一般的企業認為碩士已基本能適應工作,對用人單位來說,碩士學位具有較大的靈活性。

入學這天,曾毅雄告訴老師和同學他的英語名字是吉米。這一天,僅隻是點個名,師生互相認識一下而已。吉米這個班五十多個學生,有來自美洲國家的、歐洲國家的,也有來自中國大陸和香港、台灣地區的留學生。

2.驚跑毒梟

午後,殷曉萍清掃過的房間,包括相鄰的一間房同時住進了四名墨西哥男子,其中一名四十來歲的薩波特克人,目光深不可測,他的頸上掛著天主教聖母瓜達盧佩銀質像的項鏈。另外三名墨西哥人較年輕,似乎是初來乍到,眼中露出一種莫名的驕縱。

傍晚時分,四名墨西哥人從墨西哥城拎著一大包熟食、提著兩瓶龍舌蘭酒進了房間。與他們同來的還有一位穿著低胸繡花襯衫、下穿白色短裙的墨西哥女人,年約二十左右,濃妝豔抹,肥臀豐乳,十分性感。

墨西哥人的豁達大度、豪爽坦誠、慷慨俠義是出名的。然而,進入帕斯汽車旅館的這四名墨西哥人卻使吉米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墨西哥是世界上犯罪率最高的國家之一,這是盡人皆知的。他心裏默想,但願他們入住後不出事才好。

深夜,墨西哥人住的房間裏依舊燈光燦然,不時傳來縱聲大笑。又過了許久,房間裏絲毫沒有安靜的跡象,反倒有女高音在哼著墨西哥著名的抒情舞曲《鬆》,還傳出歡快的舞步、粗豪的尖叫和助興的呼喊。吉米吆喝了墨西哥人一陣後,屋子裏才稍稍安靜下來。

第二天正午,那兩間房子是死一般的寂靜。

昨夜同四名墨西哥人來的墨西哥女郎早已不見了。四名墨西哥人腰間係著的粗腰帶、頭戴的寬邊帽亂七八糟地扔在沙發裏,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口中噴出濃烈的酒味。桌上擺著沒有吃完的火雞肉、豬下水、牛雜碎,敞開瓶蓋的莫萊辣醬的氣味格外刺鼻。幾隻酒杯裏還殘存著沒有喝完的乳白色的特吉拉牌龍舌蘭酒。

午後,墨西哥人住的房裏似乎有了響動。殷曉萍開始進屋清掃。這時,屋裏隻有一名穿恰羅士緊身服的年輕人,他忽然從殷曉萍的身後抱住了她:“中國姑娘,漂亮,在我們家鄉普埃布拉州的州府普埃布拉市,就矗立著一位叫普埃布拉的中國姑娘的塑像。她身著彩裙,頭紮發辮。她像你一樣長得很美,融合中墨傳統的普埃布拉女服就是她傳授給墨西哥婦女的。”墨西哥人撕開殷曉萍的上衣後,又急急扯下她的長褲。

殷曉萍被墨西哥陌生男子的舉動嚇壞了,一邊掙紮,一邊銳叫:“吉米,吉米。”

吉米剛從大學回來,聽到殷曉萍的呼救聲,馬上端著長槍衝進殷曉萍發出求救聲的房間,險些撞倒迎麵過來的瑞娜。

吉米一進門怒目圓睜,將槍托狠狠朝墨西哥人的屁股就是一戳。對方猝不及防,手猛然縮回了。殷曉萍米黃色的短袖襯衣已被撕開,露出戴著白色胸罩的胸部。見吉米進來,她套上長褲,捫住胸部跑出去。

吉米拉著槍栓,狂怒地罵道:“畜生,老子叫你嚐嚐槍子的味道。”

瑞娜閃身進來,見狀衝上前,死命拉開吉米的槍管,急切地喊道:“吉米,不行,要出人命的。”

吉米一邊大罵,一邊上前又朝那墨西哥人踹了一腳。

這時,另外三名墨西哥人聞訊從隔壁房間過來,已換上圓領汗衫的那名中年墨西哥人,麵露凶光,慢慢地走近吉米:“嗬,在我們麵前動真槍囉。”

瑞娜的丈夫邁克正好今天未出門,見妻子跑過來半天沒有回去,有些不放心,一走進瑞娜進去的房間裏,馬上察覺到了劍拔弩張的氣氛。

邁克是一位業餘拳擊運動員,早年在洛城拳壇上有“霹靂手”的綽號,在生活裏他卻是一位息事寧人的大好人。他看見頸上佩著瓜達盧佩聖母像的男子將手插進了別著短槍的腰裏,馬上插到吉米和他之間:“我看,今天大家是誤會了。”說罷,一尊鐵塔似的走近準備掏槍的墨西哥人,“沒事啦,這位中國年輕人火氣大一點,胡雷雪斯,你別在意。”